郭淞以帶來的兩萬兵馬為後盾,兼之澤彼確無莫須有的“贏庭”,理直氣壯前往北錫軍營議和,豈料竟落了個身首異處的下場。瞬間戰爭的陰雲遍佈躍虎關內外,曾存有僥幸心理的雙鼓城城主,此刻也全然明白一場殺戮已在所難免。
素來兩軍交戰不殺來使,北錫人卻背道而馳。以郭淞在上十六城的地方不啻於一城城主,更是上王的至交,新君依仗的重臣,北錫人儼然沒將這些放在眼裡,由此可見拿下雙鼓城那還不如探囊取物一般?面對前所未有的強敵,懦弱無能的雙鼓城城主怕是根本指望不上,只得眼睜睜等著被北錫軍砍掉腦袋。於是隨郭淞而來的那兩萬兵馬,短短幾日便叛逃了三五千之眾,城中百姓見狀更為驚慌,一湧而出的逃難隊伍蔓延數百裡。
北錫方面,誠如之前宥連策對墨淵所說,攻城並非易事,這畢竟不同普通戰事,而是國與國之間的戰爭,不是說喊聲打便可了事,得考慮後續的問題,首當其沖是朝廷的反應,不論北錫或是澤彼,爭端起之只在一時平息則冗長周折,關系太多彼此的利益。
其二,盡管雙鼓城城主已是強弩之末,但雙鼓城前有一道躍虎關後亦有堅固城牆攔阻,若想順利破城,事先需精心部署,排兵布陣,這些都需要耗費時日。
因此將軍帳下夜夜燈火不滅,各級軍士分批齊聚商議討論,而白日右副將加緊練兵,模擬攻城的演練亦隔一段日子進行一次,如此這般軍營上下大戰在即的氣氛越來越濃烈,將士計程車氣也日益高漲,可實際上……
“澤彼那邊還是沒有任何動靜,雙鼓城都快成空城了。”墨淵把探子回報的信函丟到宥連策腳邊,“這佯攻的把戲要如何繼續演下去?”
“你耐心點,目前關內守軍數千人,與城裡及周邊各防禦兵力相加尚不足三萬,若無朝廷馳援肯定兵敗城破。”宥連策沉著的說,“而這才不到一個月,援兵哪有那麼快能從澤彼腹地走到北境?”
墨淵握拳叩叩桌子,“你要我有耐心,那將士們呢?他們被你鼓動得日日盼著開戰,長此以往下去,遲早拆穿你的謊言。”
因著此番東徵打著剿滅逆賊的旗號,牽扯了個不存在的“贏庭”,所以議和不得、勸降不得,且墨淵又不想打,然宥連策大費周章使了一計又一計要引出的人半天不見蹤影,此一局眼見陷入膠著,再不撕開突破口,他們的下場恐和郭淞別無二致。
宥連策怎會不知其中利害?但也只得抿抿唇,耐住性子說:“緩幾日,攻下躍虎關了再等看看。”
墨淵忍不住嘲諷:“攻下躍虎關之後呢?接著攻下雙鼓,攻下吐曲,攻下摩羅撒,幹脆幫你打回獨島好不好?”
宥連策看一眼有點咄咄逼人的墨淵,五指扣緊捏成拳,“攻下躍虎關若仍不見我等的人來,你便下令撤兵,將我交予雙鼓城主即可。”
墨淵一聽,死死瞪住他,“我現在不是跟你做意氣之爭!”
宥連策神情漠然的回望他,“相信我,我也不是。”
“……”
傍晚,詠葭在營帳後方的草地找到借酒消愁的宥連策。
眼角餘光掃到身旁落坐一人,熟悉的氣息令宥連策莫名心安,她默默拿過他手中的酒壺,不避諱的就口灌下,不出意料她嫌苦的吐舌,“這酒你怎還帶來了?”
那日他們闖入北錫內廷酒窖喝的正是這個,宥連策笑笑,“好喝,而你又絕不會跟我搶。”
詠葭嗤了一聲,抬頭眺望遠處暮色下的躍虎關,淡淡說道:“當日何不留郭淞一命呢?或者遲幾日再動手也未為不可,畢竟他被生擒獨島那邊不會坐視不理。”
郭淞辱沒她鬼祟陰險、粗鄙不入流,他便失了理智,直想取了那狗賊的性命。當然這刻他說不出口,低下頭看著地上枯黃的雜草,慢騰騰道:“我敬他為恩師,未料他竟與‘那人’有同門之誼,並且還有私情……如今細一回想,年少時他每次來王城述職,總抽空陪我讀書,切磋詩文,而‘那人’亦總是伴在左右,一直以為是母愛使然,關懷我成長,原來……”
往昔的種種具是孩提時代美好的記憶,而事實卻醜惡殘酷,一絲絲純真的信賴都給搗毀抹煞得一幹二淨,彷彿還嫌他將過去拋卻的不夠徹底似的。
“換個角度也可以說她利用了郭淞的感情,一心推自己兒子登上王位,她心機城府深沉,醞釀籌劃竟有十數年。”詠葭想想便眉頭一皺,“那她會不會覺出蹊蹺,從而阻止凱維將軍率援兵來雙鼓呢?”
宥連策不是沒考慮過這個可能性,他說:“應該不會的,雖然凱維手握重兵被她忌憚,時刻防著他大肆調派軍隊,但亦不願因邊疆戰事動用她潛心積攢下的兵力,按她的狡詐說不定還想趁此削弱凱維的實力。”
有個這麼精於算計的女人在宮裡居於高位,與其說“危害”不如說“禍害”,就算宥連策不是親生也是親手帶大的兒子,居然從初初一開始便起了殺心,天下怎有如此狠絕的母親呢?
詠葭不由得握住宥連策冰冷的手,“我想,凱維將軍就快來了的。”
“嗯。”
……
澤彼,獨島。
輔星殿中,上王將郭淞被斬首的奏報遞給大祭司霧吹,“北錫與我國一向友好,怎的不但忽然舉兵來犯,甚至不顧禮法粗暴斬殺我方來使?”
霧吹捧著奏報看了一眼,“戰事怕是不能免,雙鼓城又兵力薄弱,所幸凱維將軍尚留在上十六城,即刻啟程馳援,必能力挽狂瀾。”
上王邊點頭邊扶額嘆息,“郭淞與我相交多年,情深意重,這次慘死異鄉,怎不叫我痛心吶。”
霧吹抱拳作揖,“逝者已矣,懇請上王多多保重身體,節哀順變。”
上王憂心忡忡道:“哎……策兒生死不明,勳兒又志不在江山社稷,這下沒了郭淞,感覺如同少了一條臂膀,莫非澤彼自此走向衰落了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