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天勤帝仍然宿在妍夏宮,並且直接從妍夏宮起駕去往勤政殿上朝。貞恩則在天勤帝走後,準備再睡上個把時辰好補回之前沒睡足的時間。她雖然不貪睡,但服侍一個帝王實在有太多事情做,也有太多的規矩需要遵守,例如不可比君王早睡,要等君王睡下後,才能洗漱更衣睡覺;更不可晚醒,要在上朝前為君王準備好一切事宜,保證君王在卯時可以準時上朝,以免君王落下個貪戀美色而罔顧朝政的罵名。所以對於向來習慣在時睡覺,卯時起床的貞恩來說,這也算是小災難了。如果天勤帝留宿妍夏宮的話,就意味著她子夜才能睡覺,而最好在寅時起床,打點一切,然後等到天勤帝離開了,再睡上幾小時免得讓自己看上去太憔悴。
等到貞恩醒來,居然已近午飯時間,她自己也有些意外。青蘭早就在床邊候著了,手中拿著一沓名帖。貞恩明白有人想要求見自己,不過能等到這時才有所行動,倒是出乎貞恩的意料。青蘭見她醒來,趕忙上前服侍她更衣洗漱,再將名帖送上,道:“娘娘,奴婢已粗粗刪選了一下,這些是奴婢認為難以拒絕的,娘娘您要不再看一下吧。”
貞恩無奈地嘆了口氣,認命地接過這些名帖,仔細翻看了一下,同時將腦中的資訊快速調出,這個名字的背後代表的是哪家的勢力都一一想個清楚。最後,她留下了兩張名帖,一張是尹家的人,算起來應該是她的五姨,她嫁給了當朝宰相唯一的兒子,現在是都察院使的康維;一張是總領大臣夫人的,然後交給青蘭拿去內務府登記,由他們代為安排面見時間。
過了幾日,尹家的這位五舅媽依照規矩前來拜見。在一套繁複的禮節之後,貞恩客氣地免了這位都察院使夫人的跪拜大禮,並給她賜了座,互相寒暄了幾句之後,她這五姨就直奔主題,想要貞恩給天勤帝吹吹耳邊風,給他丈夫升職。自然,她也把他丈夫吹得天上有地上無的,貞恩只是笑笑,沒有接她的話,反而問起家裡的情況如何。五姨不免有些怔愣,不知道自己這個外甥女葫蘆裡賣的什麼藥。時間在一分一秒過去,眼見著半個時辰的會面時間就要過去,貞恩就是不給個明確的答複,五姨不禁急了,說得也有些重了:“珍妃娘娘,孃家的勢力越大,對您的好處也是說不盡的,您只消給陛下說一下,動動嘴皮子的事,娘娘為何不肯給個明確答複?難道娘娘受寵了就忘記家族了嗎?”
“大膽,這話也是你能說的嗎?”青蘭雙目一瞪,怒斥道。五姨自覺失言,連忙從座位上起身,半蹲著惶恐請罪道:“臣妾失言,還請娘娘恕罪。”
貞恩輕笑:“本宮體諒五姨焦急的心情,當然也知道孃家勢力也能決定我在宮中的地位。”聽到貞恩這樣說,五姨以為大有希望,極為高興地插嘴:“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先別急著謝我。我可沒說一定能夠成功。當年受寵的餘妃五姨應該知道的吧?”見五姨點頭,貞恩又繼續說道,“不過五姨可知那餘妃怎會突然失寵?便是她在陛下耳邊吹風,想要陛下給予她哥哥一官半職,惹得陛下不悅,是以失寵。五姨不會想讓本宮也變成當年的餘妃那樣吧?”
五姨被她這番話堵得不行,只能賠著笑臉道:“娘娘說的哪裡話?娘娘受聖寵,家族也跟著增光,臣妾又豈會做出讓娘娘失寵之事。這事不提也罷。”
“只要五姨夫好好做事,忠心為國,得陛下青眼,必能加官進爵,五姨指不定也能成為誥命夫人,風光無限。”
“娘娘說的是。時候不早了,叨擾娘娘多時,還望娘娘莫要見怪。”
“五姨說的哪裡話?有你能陪本宮說說話,自然再好沒有了。以後五姨還要常來啊。五姨,本宮這裡有支金釵頗合五姨,我便轉送於你如何?”一旁伺候的女侍趕忙送上,五姨雖然事情沒有辦成,心裡正憋悶,見這金釵精巧別致,拿在手裡也頗有分量,心下也寬了幾分,覺得自己這個外甥女還是很想著自己的,相謝一番後,貞恩便吩咐人送她出宮。等她走後,貞恩暗自舒了口氣,自己的這個五姨還好對付,大棒加胡蘿蔔還能搞定,只是不知道那總領大臣的夫人到底是沖著什麼來的,畢竟自己和這位誥命夫人甚少來往,對於她忽然遞上的名帖也是相當驚訝的。
間隔兩日,總領大臣夫人依著禮節前來面見貞恩。這位誥命夫人夫家姓劉,年約四十,但保養得相當得宜,看上去也就三十來歲的樣子,風姿綽約,婉約大方,氣質非同一般。她一來,便送上了東庭貢品——東珠三顆。這三顆東珠,顆顆碩大,約莫一個指節大小,飽滿圓潤,色澤均勻,透著宜人的淡粉色,顯得高貴淡雅至極。一旁伺候的女侍不約而同露出了驚豔的神色,饒是她們見慣奇珍異寶,乍見這樣大顆又如此美麗的珍珠,也免不了被其所吸引。貞恩對於這樣美麗的寶貝也很是驚訝,不過她掩飾得很好,臉上沒有特別的表情,仍是淡淡地微笑著說道:“無功不受祿,這樣的寶貝,夫人還是自己收著吧,本宮可不好奪人所愛。”
劉夫人微一福身:“娘娘,這是東庭當年的珍珠,顆顆飽滿圓潤,色澤宜人,正襯得出娘娘淡雅高貴的氣質。臣妾年歲已大,這珍珠已不適合臣妾佩戴,不如借花獻佛,送給娘娘,倒還能物盡其用。要不然放在臣妾這裡,也只是暴殄天物。”
“劉夫人如此一說,本宮倒還真是非收下不可了。”貞恩笑著示意一旁的女侍將珍珠收起,同時又輕聲吩咐了女侍一番,然後道:“不過本宮剛才也說了,無功不受祿,不知劉夫人今日前來所謂何事?”
“娘娘是爽快人,臣妾也就明人不說暗話。陛下雖然剛登基不久,又有二子一女,算得上是後繼有人,但畢竟子嗣不多,希望娘娘能勸陛下提早選秀,廣納後宮,為我成天開枝散葉。”
貞恩心中再次無奈,卻不動聲色地道:“劉夫人毫無私心為成天考慮,實乃我成天之福。本宮在這裡先謝過劉夫人。”說到這裡,劉夫人起身微微福身,口稱“不敢當”。等她重新坐定後,貞恩又繼續說道,“但選秀一事,乃是為陛下挑選適當的人選,需得陛下首肯才是。本宮一婦道人家,又豈能對著陛下指手畫腳,替他做主呢?這可是違反《女訓》的訓示,按照規定,這可是大罪過啊!陛下完全有理由將本宮休棄回府。”然後停下,目視著劉夫人,細細觀察著劉夫人的每一個反應。
劉夫人被這番話說得發蒙,但她畢竟閱歷深,經驗豐富,應對極快:“娘娘言重了,臣妾只是希望娘娘向陛下提及此事,並不是說替陛下做這個決定,娘娘多慮了。”
“話雖如此,但也難免會落下個‘多舌’的罵名……”貞恩臉上露出了遲疑的神色,劉夫人趕緊勸說:“娘娘果然是成天婦女的典範,凡事以《女訓》為準則行事,臣妾雖然虛長娘娘數歲,但也做不到像娘娘這般嚴謹。但陛下不僅僅是一個普通人,更是成天的皇,成天臣民的天,凡事均應以成天為先。還請娘娘以國事為重,勸誡陛下提早選秀,廣納後宮,為成天開枝散葉。”說罷,起身一跪到底,一幅大有你不答應我便不起來的架勢。
貞恩無奈,只得起身輕輕將劉夫人扶起,緩緩道:“劉夫人,本宮不敢答應你什麼,但本宮會盡量試試,若是陛下不同意,本宮也無法替陛下決定……”
劉夫人見她話說到這份上,也明白再逼下去對自己並無好處,於是順著臺階而下:“娘娘大義,臣妾在這裡先行謝過。時候也不早了,打攪娘娘多時,還請娘娘恕罪。”
“劉夫人說得哪裡話?夫人比本宮年長,人生經驗遠勝本宮,聽夫人一席話當真勝讀本宮讀的那幾年死書。”此時,之前奉命而去的女侍已將一串西遼供珠取出,正在一旁聽候貞恩吩咐,貞恩便道:“本宮受夫人大禮,實在愧不敢當。這是陛下賜予本宮的西遼供珠一串,就轉送給夫人,也算是陛下的一番心意。劉大人為朝廷盡心盡力,夫人為劉大人操持家務管理家事令劉大人無後顧之憂,自然也是功不可沒。這串供珠還請夫人不要推辭。”
“娘娘既然如此說,臣妾又豈敢推辭。臣妾便厚著臉謝過陛下,謝過娘娘的賞賜。”劉夫人見到供珠,自然歡喜,謝過貞恩後,便由貞恩派人送出宮去了。她走後,貞恩頗感無奈,一個要官,一個要往陛□邊送人,這種事,豈是她能做主的?唉……她不禁長長嘆了口氣,無意往窗外望去,天色也不早了,還是先用膳吧,回頭陛下又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