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總會回去,在她死後,在周開呈死後,整個周家最終的家主,只能是周渡,只能是他延續下來的孩子。
周渡仰在椅上默默地想著這些,想到自己臨死前,握著瑜珠的手發誓:“如若……有來生,我一定不會,再,叫你受一點點,一點點……委屈……”
對不起啊,瑜珠。
是我不好,叫你一開始受了那麼多的委屈,如今臨了臨了,居然還要你為我掉眼淚。
可是這輩子我們已經走完了,那等下輩子,下輩子我再繼續補償你,好不好?
我一定多補償你一點,早早地找到你,叫你不用骨肉分離,還有父母爹孃可以團聚,這輩子,就先這樣吧,至少還有孩子們可以替我繼續陪著你,你最喜歡孩子了是不是?你看,我們的孫子都已經這麼大了……
他在那個夜晚徹底撒手人寰。
但是不想一眨眼,竟又回到了二十歲不到。
過往的一切都彷彿像是一場夢,好像當下才是現實,他與瑜珠的那麼那麼多年,都恍若只是夢中的隔世經年。
可是不是。
周渡清楚地知道,什麼是夢境,什麼是現實,他與瑜珠一起走過的那麼多年,早在他的心底裡刻骨銘心,根本不是寥寥一場夢便可以概括。
只是重生在這個節骨眼……
他擰了擰眉心,知道這個節骨眼實在不恰當,江家父母已經徹底身亡,他就算能彌補瑜珠一部分的遺憾,也只能是彌補周家虧欠她的那些。
而她的爹孃,永遠都是回不來的。
“公子,卯時了,該起身了。”
彰平自己還睏倦,但每日都能雷打不動地來敲他的房門。
周渡往日根本不需要他敲,早就已經起床更衣,但今日坐在桌前想的多了些,不免就走了神。
再看到年輕的手下,周渡的心境已經不複以往,但好在他性子沉穩,喜怒也不常現於色,所以面上仍舊表現的很平靜。
他今日還需要去上早朝,等他下了早朝之後,他想,他得馬上去找一趟自己的妹妹。
他隱約記得,瑜珠到周家不久後便受到了韶珠和玉旋的欺負,雖然他不知道具體是何時候,但早點警告一番她們兩個,總是沒錯的。
還得趕緊給她們找兩個靠譜的嬤嬤,便同上一世一樣,得盡早的,好好教起來。
上一世的韶珠和玉旋,最後雖然不是嫁了什麼十分顯赫的王公貴族,但也都是於官途上有一番出息的好郎婿,兩個人出嫁後比在家中乖巧了不知多少,最後同他和瑜珠關系也不算太差。
卯時的天色還沒亮透,路上也還需要人掌燈,彰平一路提著燈籠,走在周渡前頭,剛過小花園的時候,便聽前邊草叢間有窸窸窣窣的聲響,忙喝到:“是誰!”
啪嗒,是燈籠掉落在地的聲音。
彰平忙疾步上去,想要揪出不敢示人之人的真面目,不想從草叢間慌慌張張站起來的,正是新到府上沒幾日的表姑娘。
她住在老夫人院裡,平日也不常出來走動,彰平跟在周渡身邊,也只見過她兩面。
他有些尷尬,不知該怎麼辦。這表姑娘剛失了雙親,雖然與周家關系最淺,但比別的幾個都可憐,貿然被接到府上,也沒什麼親人可以照應,瞧著柔柔弱弱的,眼眶微紅,只怕適才是又躲在哪裡哭過了。
他有些看不過去,便去看自家大少爺。
哪想,他家大少爺比他還看不過去,看見人家姑娘的剎那,眼睛就跟長在她身上似的。
平心而論,這姑娘的確生的好看,但上京好像也不是沒見過更好看的,也沒見過自家大少爺何時露出這等神情啊。
彰平覺得他有些捉摸不透了。
瑜珠站在對面,也覺得有些捉摸不透。
“大表哥?”她侷促地揪著衣裙,只想趕緊從周渡充滿審視的眼皮子底下離開。!
96
周渡被瑜珠的一句“大表哥”拉回到現實,不鹹不淡地應了一聲。
“為何又獨自在此啜泣?”他發出疑問。
“沒有啜泣。”瑜珠著急地應著,卻忘了去掩飾自己話音中的哭腔,“我就是睡不著,在院子裡走動怕驚擾了老夫人,故而到了園子裡來。”
“院子裡怕驚擾老夫人,園子裡你躲在草叢間,倒是不怕驚擾過路人。”周渡言簡意賅,觀察她分明已經哭得通紅的眼尾,知道自己此時還不宜表露太過,便只是道:“晨間霜露重,還是盡早回去院子裡吧,如今這時辰,老夫人只怕也是快起來了,你趕回去,喝一盞熱湯,好好休息休息,眼睛去去浮腫,再出來見人才是。”
想不到一向不曾給過她什麼好臉色的大表哥會這樣說,瑜珠聽到他這話,安靜低垂的眼眸動了動,乖巧應是,很快便轉身離開了他的視線。
太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