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我們夜校隔班上來了洋妞，教洋話的，幾里咕嚕，說的啥，我一個字都聽不懂。不過那身材、那面板、那模樣...嘖嘖，真是絕了。”方強眉飛色舞地說著，還不忘在胸前比劃：“哥，晚上一起去看看唄，那領口開得可低了，白花花的一片...”
“等你以後有錢了，娶個這樣的也不是什麼難事。”楊一木淡淡地說。
方強一聽這話，兩眼放光：“哥，等我有錢了，非得娶個這樣的大長腿翹屁股的洋妞不可，想想都帶勁兒！”
楊一木嘆口氣，這年頭西風東漸，啥新鮮事兒都有。象安州這地界，許多人頭一回見到金髮碧眼、膚白貌美的外國女人，那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
楊一木道：“機會有的是，只要兜裡票子夠厚就行。娶個洋妞好啊，下一代不用為學外語發愁。”
第二天一早，竹竿和一三過來，方強去大武城巷幫忙了，楊一木就領著他們去找。
這階段因為梅雨，農村河溝澇了，小龍蝦的收購量銳減，每天只有千把斤，還不到從前的十分之一。楊一木索性將生意轉給了他們，盈虧自負，二人倒是高興的不得了。
到了地方，就幾句閒話，楊一木顧著林芳，準備去街上買件衣服哄哄她。走到路口，就被一個鬼鬼祟祟的瘦子攔住了，“哎，哥們，POLO衫，要看看不?”
楊一木眼前一亮，趕緊點點頭。這大夏天的，天天穿著襯衫捂得渾身是汗，都捂出齏子了，真難受。
小瘦子張頭望了望周圍，小心謹慎地把楊一木拉到附近偏僻角落，開啟斜挎著的旅行包，讓楊一木朝裡面瞄了一眼。
“哥們，你瞅瞅，正宗的香港貨，穿上倍兒精神！”瘦子壓低聲音，遞過一件讓楊一木細看。
楊一木摸了摸料子，心裡有數——普通的滌綸面料，不透氣但不易縮水，八十年代末滿大街都是這種貨色。不過眼下也沒得挑，有總比沒有強，於是問道：“多少錢？給個實價。”
小瘦子伸出拇指、食指捏成一個圓，在他面前晃了晃。
“二十？哥們你這成本頂多就二三塊錢，殺豬殺的也太狠了吧。五塊錢要行，我就拿著，要兩件。”楊一木倒是被這暴利嚇了一跳，這裡面什麼技術水準，自己能不清楚嗎？
“哎喲我的哥們！”瘦子急得直跺腳，“這可是正品香港貨，不掉色不縮水，供銷社買還得要布票呢！最低十五，不能再少了！”
楊一木一聽笑了，真與票有緣啊，道：“行吧，我就拿一件吧，最多給你十塊。”
“好，就衝你這兄弟識貨，我便宜賣一件給你，你要什麼款式的，自己挑。”小瘦子倒也沒墨跡，張開包口，讓楊一木自己挑。
楊一木就直接把剛才的那件放在身上比劃了下，沒再重新挑，從兜裡掏了一張大團結過去道：“兄弟，款式挺新啊。不過好奇問一句，你這貨從哪兒進的？”
小瘦子接過錢，警惕地往四周張望了下，支吾道：“我特意去南邊進的貨，有朋友要買的話給我介紹，還按這個價。”
楊一木一聽就是說瞎話，想套話就要玩點套路了，笑道：“巧了，我朋友在前面開飯館，說不定要貨。跟我走一趟？總比你在這兒蹲著強。”
小瘦子雖然有點顧忌，不過還是點頭答應了，跟在楊一木後面進了巷子口，當看到這麼氣派的飯館時，心裡震驚極了，自己這點小生意明顯不夠看啊。
“哥，來啦？”方強正帶著竹竿他們在院子裡轉悠，看見楊一木身後跟著個陌生人，好奇地迎上來。
楊一木使了個眼色：“這位哥們賣POLO衫的，你們飯館不是要工作裝嗎？看看合不合適。”
方強看到楊一木的眼神當然明瞭，再看到小瘦子掏出的POLO衫，眼都綠了，這些日子好歹也見識了些世面也有點定力。給小瘦子又是搬凳子，又是遞煙，最後還吩咐竹竿去找老張拿暖壺倒茶，倒是把小瘦子受寵若驚。
他拿件POLO衫直接在身上比劃了下，沒還價，當場就給了錢，小瘦子當然是高興的不得了。
幾杯茶下肚，方強開始套話：“兄弟，實不相瞞，眼下我看中個鋪面想開服裝店。我哥剛說你在路口賣，那才能賣多少？你看我開這麼大生意，手上不差錢，也不缺人，你這路子要是靠譜，大家一起做，有錢一起賺嘍。”
方強的潛臺詞，小瘦子也是聽懂了，蹲大路口賣掉價，就是做生意你還是差火候。
這時候，小瘦子也知道自己遇到了能折騰的主兒，再藏著掖著也沒了意思，道：“其實我這也是幫人散貨，上面有人，是一個南方過來的老闆，主要賣衣服，渠道還沒打得開，就靠我們這樣賣貨跑路子，不過不好做，沒幾個人敢像我這樣破罐破摔的，都怕擔風險。”
楊一木嚇了一跳，精明人也是太多了，這特區才弄了幾個月，這幫南方人就已經把生意鋪到了這裡，但是反過來想，真正的早期發財的一批人，不都是膽大潑天嗎。
比如這時候的義烏清門露天攤位早已偷偷摸摸搞起來了，應該妥妥的有不少萬元戶，要不是後來國家放開小商品市場化，現在這會兒有幾個能知道呢？
方強老神在在的抽口煙，道：“你多少價拿到手的，要不咱們一起合夥做？”。
小瘦子光一個勁抽菸，吞吞吐吐，要是漏了人家底子，就是不地道了，再說，那個南方人哪裡是好惹的。
楊一木口袋數了一沓鈔票，遞給小瘦子道：“哥們，這一百拿去買菸抽，方便的話給我們引薦一下你老闆，這沒問題吧。”
小瘦子高興的接了，連忙道：“這個倒是沒問題。我老闆手上就我們幾個人，來這邊一個多月了，愣是沒賣出多少貨，都快要急瘋了。衣服又哪裡好賣，在小區門口蹲著，總有二流子、小混子來搗亂。在菜場門口蹲著，總有一些大爺大媽說這是投機倒把，要報告公家。到街上蹲著吧，總感覺有人盯著，一看見戴紅袖的提著包就跑。至於一些大廠門口，給十個膽子也不敢去。象我這樣的吧，一天能賣上四五件就算很不錯的了。”
楊一木和方強對了一眼，眼前頓時泛起一堆堆白花花的鈔票，又彷彿推開了一扇新的大門。
兩人又跟小瘦子聊了一會，方強火急火燎地直接開口要跟小瘦子去見那老闆。
楊一木不動聲色地踢了方強一腳，又笑呵呵地對小瘦子道：“哥們，麻煩你個事，把我這邊情況，跟你老闆透個口風，看他什麼時候方便，我們上門去拜訪一下。今天倒有空閒，主要怕你老闆有啥忌諱。放心，事成之後，我再給你一百，有好處大家一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