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楊一木來送錢的時候,方校長堅決不肯收,把厚厚一沓鈔票往楊一木懷裡推:“師父已經拖累你這麼多了,蓋學校的錢都是你想法子弄來的,其實都是你自個的,你還沒成家成業,以後哪樣不花錢,這錢萬萬不能要了!再說,後面也用不了這麼多,我哪能再拿?”
楊一木按住方校長的手,笑道:“師父,你聽我說,這錢你拿著,我想著在學校門口再蓋一排房子,給學校蓋個圖書館。鄉里孩子平時也沒個好去處,一放假就到處撒野。還有象方老師、劉老師他們幾人歲數大了,書也教不動了,有個圖書館正好發揮他們餘熱不是?”
方校長聽了,眼睛一亮:“你有心了,這倒是個好辦法呢。”
算算時間,這才六月中旬,新校舍牆體全是青磚,用水泥灌得密絲合縫,房頂直接用瓦,沒用柴稈,直接上的望磚,四米二的高度加上透明的玻璃看著就寬敞明亮。
地面用碎石沙子抹水泥,每排校舍中間留了位置,打算以後做花圃,全校師生看得歡天喜地,止不住的樂呵。
汶中陡然冒出這麼個大新聞,鄉里其它幾所中小學的校長們有點眼紅了。
一色的青磚青瓦、屋頂上望磚、窗戶是玻璃、地面鋪水泥、房梁挑得老高,每間教室面積又大,不說鄉里,就是在全區也是獨一份。
有人開始不服氣了,老說鄉里財政困難,咋老方就有錢蓋學校。鄉里到底給了多少錢,怎麼能另眼相看呢?他們是親兒子,難道我們是小老婆養的不成?
要說鄉里沒撥錢,老方怎麼把這四十幾間教室砌起來的?全是青磚青瓦,窗戶、木框還是松木的,就連食堂建的都比鄉政府食堂氣派,這沒有一兩萬塊錢絕對下不來。沒看老方那老東西,現在走路都帶風,臉上都笑出皺子來了。
方校長跟楊一木說了這些閒言碎語,他自己沒啥怕的,就是怕因為這事讓徒弟背了黑鍋。
楊一木才懶得搭理,年輕的聲音帶著笑:“讓他們眼紅去!咱這錢來得光明正大,一磚一瓦、一梁一木都是憑本事掙的。”
他倒不是不知道低調,首先是現下政策沒那麼緊了,不少學校藉著辦校辦廠的名義開展經營補充辦校經費。
後面職業學校開實習工廠、普通中學開印刷廠、食品加工廠,高校辦科技企業,北大方正,清華同方不都是這麼來的麼?說到底,誰家有能耐誰發財。
教育產業化,這也是特定歷史階段教育系統對市場經濟環境的適應性探索。
閒言碎語也就罷了,甚至有人說學校楊一木老師藉助學名義搞不正之風,這事先到了陳助理耳朵裡,又傳到了鄉里。
頭頭腦腦坐下來一議,決定有必要派個工作組到學校調查清楚。
工作組由陳助理帶隊,先找來方校長了解情況。
方校長頓時氣得漲紅了臉,手指重重敲在辦公桌上,敲得茶杯蓋都叮噹響。
他激動地說道:“沒要鄉里支援一分錢,沒要學校派一個人,人家小楊老師貼錢貼人,給學校解決了這麼大的難題,給孩子們添置了這麼多學習用品,人家圖什麼?圖錢,人家沒拿一分錢上身。圖名,好象沒有吧?圖什麼總要圖一樣吧?要說這還真有呢,人家圖的是讓孩子們有地方讀書,圖的是讓知識照亮這些孩子的未來!這怎麼就成了不正之風?”
其實事實確實也是這樣,根本也不用查,學校經費啥樣,陳助理最清楚,他也不敢定調子,帶著工作組回去以後把情況如實反映了上去。
頭頭腦腦們又坐下來開會,會議室裡煙霧繚繞,大家都覺得這事不好弄,要說查吧,也沒啥問題,要說不給結論吧,以後革命隊伍就不好帶。
正猶豫時,最後還是鄉書記於紅旗拍板定了調子:“同志們,你們沒發現如今大形勢不一樣了?街上到處都是小商小販,有傻大膽敢在區政府門口賣烤紅薯。要說有問題,無非這事沒上報罷了,無非就是程式上的小問題,瑕不掩瑜,與大方向又不相背。咱們不能幹這種吃好飯嘴一抹翻臉不認人的事情況啊?現在鄉里各中小學校都存在辦學經費困難問題,指不定以後這是條路子呢,我看可以作為一個先進典型試著報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