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同而來的還有襄陽王老母,八十高壽的老夫人此時同樣叩拜在雪地中等著帝妃大赦。
夜千痕滿面的風霜有些裂痕,抱著奚鈺越發瘦弱的身子立在臺階上,動唇卻始終未出任何聲音。垂眼看奚鈺,她已是疲累之極,體力透支,這廂到了信念之地強撐的意志自然轟然倒塌,昏厥了過去。
夜千痕緩步走下石階,穿得陳舊早已不妨寒的雪靴停在為首的襄陽王與老王妃面前。
襄陽王緩緩抬頭,大怔,急道:“帝妃她……”
夜千痕極平靜的說了句:“體力不支,暈了。”
襄陽眸中閃過擔憂,想來是憂心明日能否能行嫁娶之禮,據聞君王迎親隊伍已快入襄陽境內了。
“都還愣著作甚?速去請全城最好的大夫來,女子們速去帝妃院落看看可有不妥當之處,好請帝妃休息……”襄陽王面色一急即刻吩咐下去。
襄陽王口中‘女子們’所指的是府中姬妾所出的女兒,因是庶出,所以有姓無名,待字閨中,待的便是將來迎娶她們的夫君親自賜字,介時,這些庶出之女才有真正的名字。
襄陽王吩咐即出,奴才、女子妻妾散了大半。襄陽王妃瞧著奚鈺慘不容睹的面色心中擔憂,即便不是親生,如今也是在她名下的親女兒,她自然心疼得緊,眉目裡瞧著奚鈺那臉即刻便沁出熱淚來。
心道別家女兒出嫁之前都在閨中好生調養著身子,偏生這大遂最尊貴的女子無福受之,臨近大婚還勞累如此。心中如此想著便又添了不少傷心來,又瞧著奚鈺還被個男子抱著,當即大駭,這男女有別怎可如此越矩?遂,喚了長子宣城來,將奚鈺從夜千痕臂彎中接過。
宣城雖同為青壯男子,然這身份卻是長兄,有這層關系便已顯得恰當,女眷都隨著宣城世子與王妃往奚鈺曾住的院落去。身後的夜千痕目光緊緊跟著人卻早被良華拖走,只聽良華喧嚷道:
“師父師父,快隨我來,瞧瞧我功夫有沒有長進。”
襄陽王早得知良華拜了位武師,今日又見這位俠士乃帝妃身邊之人,想來官位不低,想著應是禁軍統領之類。然,在盛金帝宮當差如何也比他人威風幾許,幼子倘若當真願意習武,如今又有好出處和投奔,那便也允了。
西廂樓閣中上下忙做一團,其實本不需如此忙碌,因著王妃與宣城世子皆在,府中姬妾與女子們總不得站立著無所事事,都想爭著機會一一做表現。這世風裡,貴族院落中從來都是嫡庶有別,姬妾再得寵也從不會囂張過正室,後院中正室自有任何人的生殺大權。即,如此世道裡,妾侍風頭甚過正室之說甚少出現。
因著此因,這西廂樓閣中便出現了眼下這忙得‘熱火朝天’、‘應接不暇’的場面。
想來奚鈺是累極了,王妃與秋果等貼身女婢將她整個人裡裡外外梳洗打理,從下午忙到夜間,她竟無半絲清醒之象。也總算在夜裡將她收拾妥當,王妃還不願離去,靜守於奚鈺床前。
王妃對奚鈺的關懷少不得有君王之因,然,撇開君王之因對這個即為帝妃的女兒還是頗為喜歡的。如她所言,多年盼女未得,如今得了個舉世無雙的女子於膝下為女,她何其感謝?
“王妃,奴婢瞧娘娘到醒來還要些時辰呢,王妃還請先歇息,此地有奴婢守著斷不會出任何岔子。”秋果掌了燈入內,再用紅色燈罩將燭火罩住以令火光均勻分散。
王妃輕輕摸著奚鈺光潔的額,瞧著她瘦尖的下巴心裡不免又是疼惜,輕聲嘆息,道:“也好,你且好生照料著,待娘娘醒來你便叫廚房弄些熱食於她,需爽口又暖胃的,萬莫怠慢了。”
“是,奴婢遵命,恭送王妃。”秋果禮下乖巧應道,待王妃出了屋這才起身,規規矩矩的守在奚鈺床前。
然,瞧奚鈺這情況襄陽王妃是多慮了,直到第二日晌午人都未醒來。
期間良華與宣城世子、陌雲二公子都來過兩回,坐等些時辰又離去,此廂良華已是第三回來了,秋果瞧得三公子這滿面焦急忽而笑道:
“三公子急甚?娘娘連日奔波睡這些個時辰自然是要的,你且先回去,娘娘一醒,奴婢便差人去請你?”
良華心下煩躁,道:“好個不知規矩的丫賤婢,我擔心沅姝來這守著又如何?”
明日便是大婚,她便要隨著君王去盛都,這廂若再不醒來他便再無機會與她說話了,他就盼這著會子相聚也不成?瞧著時辰點點流逝,他那心便越發難受,秋果這話若是常日裡說是無礙的,可巧此廂不是時機,即,這當下便已惱了良華。
秋果因著在奚鈺身邊伺候,與良華也相熟,日前比這話放肆的也有卻也未見得他生氣,哪知今日是為他著想的幾句話竟將他惱了。這突然來的脾氣使得秋果微愣,即刻跪地求饒:
“公子饒命,奴婢越矩,求公子開恩!”
“拖走拖走,煩人!”良華怒道,即刻在外之人將聲聲告饒的秋果帶了下去。
良華站立不住,便入了奚鈺閨閣,有守在屋中的女婢瞧得良華入內欲出聲將其請出去,然適才秋果的下場卻與她們驚了個醒,不敢多言,要好在三公子還是未束冠的少年,即便於理不合也無甚大礙。
良華撩開珠簾入了內屋往柔軟的床榻上一坐,即刻定睛瞧去,她果然睡得極沉,看那光景若不喚醒她怕是還要睡上一個對日。良華瞧著她心裡便踏實了,然而未過多久便想著明日便是嫁娶之禮,她明日便要與君王離開,心裡又頗為失落。府中姊妹都是無趣之極的人,極難得來了位與他志趣相投的姊妹,這才數月便要離開,一想便愁死滿懷。
“沅姝,沅姝你醒醒,良華瞧你來了,你快醒醒。”良華竟大無畏的使手推熟睡的奚鈺,越推越使力越喊越大聲。
廳裡待伺的女婢嚇得面無血色,那屋裡熟睡之人可即將為大遂一國之母一代帝妃啊,三公子如此不怕遭罪麼?
然,外間女婢雖心焦,卻也只由得心裡著急,想著萬莫將自己連累便可。
良華越發放肆,竟然欺近奚鈺的臉,使手將她閉合的眼眸扒拉開,還邊說:“沅姝,沅姝醒醒,你那匣子裡的首級不翼而飛了快些起來尋……沅姝,沅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