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見世子,屬下張叢家父張遠。得知世子在月亮河境出現屬下便連夜趕來與世子會和。”身前黑衣人當即跪地行禮道。
奚鈺緩下眸色,略微思量。張叢?張遠?並未有任何異動,目光在夜色中將跟前男子打量,須臾,道:
“令尊可是北地義軍首領張遠?”
“正是家父!”張叢道。
奚鈺心下已然明瞭,略點頭,道:“你起吧,你我非上下屬無須跪我。”奚鈺下床將張遠引向圓桌前,“張少俠請坐,此雖為深夜,卻也不免隔牆有耳,你我雖未做那不見天日之事,卻也不可大意招人話柄,還請少俠海涵。”
“世子思慮周全,張叢佩服。”張叢坐下之時並非拘束,想來這便是江湖人不拘小節之處。
“你如何確定我便是涼王之子?”奚鈺擺弄桌上茶具邊問道。
“家父自有情報來源,張叢得知世子落腳在此便連夜趕來相見。”張遠應道。
晚間小二送上來的茶水此廂已然冷卻,奚鈺想了想還是於他倒了杯,她本是歉意欲出口,而那張叢卻雙手至她手中接過仰口而下,當即切入話題,道:
“世子請坐,無須對張叢如此客氣。張叢此次前來便是將北地之事告知世子,家父現如今已招攬了北地各大豪紳並且結下聯盟,蓄勢待發只待我主歸來,帶領北地子民推了這昏庸無道的君王統治自立為王。”
奚鈺心下一駭這一開口便是如此大逆不道之言,若非她得知張家是母妃族人,此廂定會疑心此人前來是否是趁機試探於她。當日懸崖前激憤之下而口出狂言道若有機會便帶領北地子民推了這大遂王朝,然,這僅僅是那當下怒極而出,並非她真言。而今,張叢這般直爽之人她自然不能拿話於他搪塞,半晌才道:
“我本無此野心,當今君上雖政策上實施略有弊端,卻不可否認他是位明君,萬不到推翻朝綱取而代之之時。”
張叢聞言想了想,亦贊同道:“世子所言甚是,家父亦勸慰各大豪紳家族此時恐還不是推翻昏君之時,所以在確認世子無恙之時便令張叢帶著千餘義軍南下找尋世子,並接世子回北地再從長商議。”
奚鈺微斂神思,北地義軍受人挑唆公然與涼州州牧作對,欲將朝廷推翻已是眾人心生,與此同時將反遂之心向百姓推廣繼而便是所謂的順應民心。起初定也無心反遂,只怕是後來遭奸人挑唆才真正走上這條離經叛道的不歸路。而她被王賜死,便是推動北地義軍起義之導火線。
聽張叢方才之言,便已然斷定張叢已被其父洗腦,認為推翻朝廷自立為王便是拯救天下之義事,未有自己的想法空有一腔激情。想來此廂她與他多說作用不大,看來此次必須得回北地一次,倘若她此時再不出現,恐北地生出大亂子。
她在朝為官時,北地之事王向來不允她插手,上呈的奏章涉及北地之事便從不經由她手。而被地動亂,二刺州牧公然與朝廷作對之事她亦是事後才得知。王的良苦用心她身在其中之時不明白,此廂想來卻是極為感動。
片刻間她心思幾轉,張遠半晌未聽得她回應便出聲道:“世子意下如何?”
“此事,我需再斟酌,介時自會親自與令尊張大將軍細談。”奚鈺略微思忖方道。
倒不是不信任張叢,而是張叢心思過於簡單,她只怕他在轉達她原意之時出現紕漏以至於再令北地翹首以盼的眾人誤解。既已決定回北地一趟,此事便自然親自細說為好。
張叢當即點頭,道:“如此甚好,是張叢魯莽了。張叢是粗人,自比不得世子飽讀詩書通曉大義,若對世子若有不敬之處,張叢在此謝罪,往世子見諒。”
“哪裡,少俠俠肝義膽在下頗為敬佩。”奚鈺客氣道,畢竟深夜會見男子有些許不自在,不說如今即便當日在王府後院,亦沒有任何男兒夜半入得她房中的。
等著張叢離開,卻不想這是個心思頗為簡單之人,毅然未曾想過此時有何不妥,微頓之時便問及:“那世子決定何時北上?”
“這……我身邊還有事情未處理,待我將事情處理之後便即刻北上。”奚鈺坦言道,這廂出來只為蘭君之事,然北上之行不在計劃中,若北上,這行程不免吃緊,待元日怕不能確定能回襄陽。
思及此心裡又頗為頭疼,偏生良華那小子此廂也跟了出來,倘若她要北上,良華該如何?眼瞧著身前之人,突兀道:
“張叢可信乎?”
饒是張叢性情直爽,也不免因她此時的坦言相問而側目,微徵之際當即起身單膝而跪,指天起誓道:
“我張叢對天發誓,張叢願為世子肝腦塗地義不容辭,叢對我主之衷心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他此舉令奚鈺頗為詫異,當即將其扶起,此類鐵血男兒最是激不得,她最怕的亦是此類認真之人,道:
“快起快起,我非不信任與你。君上昭告天下我已離世,世人皆以我被君上所刑,其實不然,君上早知有歹人暗中加害便下此道聖旨令我脫身。而如今我改名換姓寄身於襄陽王府中,姓奚名鈺。”
奚鈺話未完,張叢出言打斷道,“如此說來那昏君倒還有幾分人性,畢竟你是他親皇侄,聽家父說當年便是涼王殿下力排眾議擁他坐上高位,而如今他如此做自是應當的。”
奚鈺示意他別急,道,“且聽我說來,鈺有事拖你代行。”
張叢畢竟是軍中之人,禮數一類甚少在意,即便奚鈺如此說他為表忠心當即再插話道:“世子所託張叢定竭盡所能不負世子所望。”
奚鈺微笑點頭示意他稍安勿躁,繼而道,“襄陽王之子昨日與我一同出府,我欲北上自是不便帶他。鈺將拖少俠代為送其回襄陽,以免長途恐有閃失。”
“張叢領命!”張叢拱手正色道。
此人若不直言他便不懂其意,奚鈺當即再道,“已過四更,鈺便不再留少俠閑敘,請--”
此言對文人而言甚是無禮,然張叢卻半分未覺,當即道:“屬下告退!”
奚鈺側目看著他從窗戶飛身出去,心裡狐疑窗戶比大門好走麼?躺床上靜思,張遠並非一般武將,乃當年涼王麾下第一將領,亦有雄才大略。曾得涼王誇贊:英氣傑濟,猛銳冠世,覽奇取異,志陵北地。涼王對其如此高評價,定不是看不通天下局勢之人,如何會被人挑唆而走上反朝廷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