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盛絕便已大好,奚鈺有些不信,然而看他矯健身形卻不得不信。奚鈺瞧著已然昏迷的徐捍道:
“他不讓開襟,你給他上藥吧。”
盛絕坐著不動,奚鈺抬眼以為他在打坐便不再多言。然而少時卻見他碾平了衣裳極優雅的著衣。奚鈺愣住,盛絕狹長鳳目中眸光外洩,低聲道:
“若非昨日你還想置孤於死地,孤定以為你是瞧上了這副身子。”
奚鈺紅唇微啟,這廂才覺得如此盯著他看是於理不合,忽而面紅,即刻背過身去。盛絕卻在即刻於她靠近,伸手將她環住,低聲道,“鈺兒,你能回來,便已放下,是麼?”
奚鈺伸手將他手拿開,走出山洞,傳來的聲音毫無情緒,“徐捍外傷極重,若再不上藥,恐感染。”
然而奚鈺走出山洞之時洞外的人已然不再了,忽而一慌,轉身入內急道,“九叔,暗衛消失了。”
盛絕已將層層衣袍整理好,聽得她此言繼而一笑,“何為消失?”
“不見了。”奚鈺走近他,再道,“他們身受重傷,個個僅剩半口氣吊著,如何能離開?”
她是恐有埋伏,才如此情急,然,盛絕一派氣定神閑,撩開衣袍將地上傷藥撿起,無論他此時身著普通袍子,那舉手投足間卻依然那般貴不可言。這類人,即便他做任何,依然是高貴的。
他抬眼看她,眸間全然洞悉她此刻所想,道,“沒有埋伏,昨夜孤已令人將他們帶走。”
奚鈺撐大雙眼滿目驚訝,盛絕將傷藥收起,奚鈺微愣,方指向徐捍問道:“不管他了麼?”
盛絕轉身伸手輕刮她鼻尖,笑道,“他已上了藥,你不成發現麼?孤的鈺兒著上女兒衣裳人美了,卻也笨了。”
此言甚是--直接!令盛夕鈺即刻滿面不悅,她道,“不是鈺兒笨了,是九叔太狡猾,比狐貍還過,世人又有幾人能猜得過九叔心思?”
昨夜她沉睡之後毫無任何意識,是被盛絕點了xue以致夜裡一切她半點不知。而在她醒來之際便已躺在他身邊,迴避還來不及哪裡細瞧徐捍?
而她也並不知昨夜暗衛傷亡慘重,他亦同樣負傷,這其後究竟還有任何隱情。早在市集前他便已發現有異動,那廂才將她始終鎖在三步範圍之內,是恐她有任何閃失。而在她發現有異動之時故意洩露他的身份他也僅僅一笑置之,並未在意。甚至於她在小樹林下馬他都早已洞悉她定有此舉,那日懸崖逼她,他早看出她眸中翻滾的血海深仇與求死之心。倘若他不用一命相抵,此生都無法得她釋懷。
而昨日的賊寇雖數以千人,卻並不是他的敵手,暗中相隨的暗衛任何一人都有以一敵千軍的本領,而區區數千人他又豈會放在眼裡?屍橫遍野不過是半柱香的時間,然而他不負傷,暗衛不傷亡慘重,又如何平息得了她心中鬱結之氣?
暗衛自殘,他身中毒箭,一切,不過都只為配合她而已。
盛絕灼灼目光將她注視,瀲灩光華,眸色如海,而眼底那一抹寵溺極好的藏匿在深海之下,眸色中全是她顛倒眾生的模樣。她終被他瞧得面紅,欲轉身閃躲,盛絕長臂探過將她帶回,道:
“鈺兒,你若與我從來這般直言,你我之間又如何會添如此多誤會?”
奚鈺半晌不言,低聲問了句,“我們之間有誤會麼?”
他此言何意,難道還想抹去他欲除她之本意?聖旨已下,涼州百姓被朝廷,死傷無數,她身邊之人連柔弱女子都未曾逃得餘生,他還有何話要說?他下跪叩首對得起枉死之人,卻抹不去這血書的事實。
盛絕伸手拉她一同坐下,沉聲道,“對昨日的伏兵有何看法?”
奚鈺一愣,當即道,“此事可與我無關,你的生死我僅僅不想攙和而已。”
盛絕伸手順著她的發,道,“倒是直接,孤出宮南下襄陽連朝中大臣都甚少得知,為何孤的動向會被人掌握你可想過其中深意?”
奚鈺心中坦蕩,草草收起男女之防,她近日是因多了重女兒身份行為甚至思維都受了影響。而此刻盛絕與她對坐而談撇去男女關系,他二人還是君臣。她畢竟還是身系朝中局勢,並未因這數月來的顛沛流離便只顧逃命而忘了廟堂之勢。如今再提朝堂局勢,她自然極快融入。
王此言定已將局勢看清,奚鈺微微思忖,道,“這二月來朝局可有大動靜?”
她指的自然是太師黨的文臣與朝中的武將,這兩方勢力雖大卻也相互牽制多年來也相安無事。而第三方勢力便是以尚書為首的賢王黨,這賢王自然指的是已歿的蠱王盛夕鈺。這第三方勢力雖強大,卻終究沒有任何界線和具體目標,唯一共同的便是忠君愛民,只是不願同流合汙所以便在尚書府與蠱王結親之後自成的一脈。
然而賢王歿,逆賊之名令眾臣望而卻步,那曾經本沒有任何約束的地方勢力不攻自毀。而與此同時卻再被康靖王鑽了空子,迅速集結搖擺的大臣,打著賢王名義短時期內拉攏了眾多忠心不二的朝臣。其中,文官武將皆有。
而後起的康靖王一派奚鈺自然是不知曉的,遂,當下盛絕發問之時她便只從太師黨考慮了。
然而一想,太師雖勢力龐大,卻也不敢揣有另立新君之意,太師如今一人之下千萬人之上早已位居高位,即便另立新君,他的前途亦不會比現在更好。
除非,自立為王。
然,這名不正言不順的差事,她想太師的老謀深算定不會行如此極端之舉。
她將心中頗多疑問丟擲,用石子在地上堆起三小堆以示一一分析,說到賢王歿時僅僅微頓,緊跟著將代表賢王的勢力推倒,然後說出她最終所想。
抬眼看他,毫無意外對上他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四目相接,她微愣,潤了下唇道:“有何不對麼?”
盛絕眸中起了絲微笑,轉身伸手又將賢王的勢力堆起來,奚鈺莫名,不解的看著他,他道:“康靖王以賢王的名義大肆招攬幕僚、大臣,如今在朝中之勢已不可小覷。”
“康靖王叔?他?”奚鈺墓地驚醒,康靖王與父王嘉靖王亦是後來的涼王是曾經九王中唯一擁護九叔登位的兩位親王,然而九叔繼位後多年相安無事,難道,康靖王當真人到中年還要如此犯渾一次?他若真有此禍心,是嫌命太長麼?
當年九王中親王除了康靖王還健在,其他七位親王早已先後離世,如今大遂國土八郡分別握在幾位年紀尚輕的世子手裡。除去王土外便是鹹陽、沁陽、襄陽、涼州、漓州、嶺南、秭歸八郡,以君主而言,年幼的世子與文武兼備的親王自是更容易掌控世子。
這便也是當初盛夕鈺斷定涼王與王妃是被君主所害,如同各郡親王一般,只為鞏固他的帝位。
而與此同時盛絕再道出個她並不知情之事,“涼州莫名動亂,我懷疑有人挑唆,愚民不自知,一味只聽信讒言,那便是連真相也不願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