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娘子有心了。”梁都尉道。
“洪澇當前,匹夫有責,不分你我。遑論本將食君之祿,更要忠君之事[1]。”
他側身,作引路狀,道:“諸位請吧。”
……
眾人跟隨梁都尉,一路往山上去。
如杜松所言,山道兩旁,坐落著不少宅院,未受洪水波及,傳出歡聲笑語。而在山下,卻是尺椽片瓦、百孔千瘡,對比格外鮮明。
不少胥吏逡巡道中,本欲驅趕阿蘿等人,因梁都尉在場,只得作罷。
頃刻後,眾人抵達都尉府。
府內分為前後兩院,以圍牆相隔,受月洞門連通,均可自由出入都尉府。粗看去,後院設有不少廂房,足夠容阿蘿一行人居住。
梁都尉引眾人看過內外,對僕從作好吩咐,就先行離去。
臨行前,他將阿蘿招至角落,一語道破她巫族身份,告誡她小心行事。
翼州位於越巫邊陲,翼州城也是巫人入越的必經之地,常可見巫人出入。城中越人視此事為煩擾,對巫族愈生惡感,兩族沖突頻發。
如今正逢災荒,城內巫人多已返回巫疆,只餘阿蘿一人,如不謹言慎行,恐為眾矢之的。
此外,他還強調,後院陳設淩亂、髒汙,可稍作清掃,以表酬謝。
阿蘿聽進建議,更知他後話並不較真,只是怕她過意不去。
可對方既然開口,她自要應承,放下行囊後,便向僕役借來灑掃用具,清掃後院。
因著人多,阿萊遊離,找了個安生地界,休憩打盹。
孩子們本在爭搶住處,看阿蘿左右奔走,也收斂脾性,主動拾起笤帚、打來淨水,幫襯她一併勞動,忙得熱火朝天。
當然,孩子終歸是孩子,掃著掃著,就按捺不住,打鬧起來。
阿蘿也不惱,樂見此情此景,一壁旁觀,一壁忙碌,幾日的疲憊都被沖淡不少。
唯獨虎兒不見蹤影。眾人想他調皮,不甚在意。
……
待清掃完畢,已近酉時。
阿萊未醒。有僕從奉來飯菜,請眾人用膳。孩子們不從,受阿蘿呼喚,才乖乖坐往桌前。
這似是阿蘿生來的天賦——與孩童,或與動物,都分外親近。
她自己倒是不餓,遂淨了手,自僕役處接過提燈,穿過月洞門,來到都尉府前。
晚風徜徉,拂往身側,吹得人尤其涼爽。
阿蘿立於門邊,舉目眺望,只見山上燈火繁盛、生活照舊,而山下幽光黯淡、十室九空,不禁鼻腔一酸,心裡越發哀切。
莫名地,她想起白日所見的災民。
他們受人阻攔,仍要撲往魏玘的馬車,口中叫嚷,聲音喧嘩。
那時候,她聽不清楚,不知他們在喊些什麼;此刻想來,大抵是求救的話語,盼那奉旨而來的肅王,能給受災之人闢出一條生路。
眼下,魏玘身在何處?
阿蘿不清楚。她只知,他拋開無助的孩子,轉身離去。
但她依然相信,他另有緣由。
她曾與他共度朝夕,見識他胸懷,聆聽他抱負,更親眼看見——臺山腳下,鶴氅紛飛,為給肅王送行,百餘件青衫浸染晚霞。
阿蘿低眸,垂下睫簾,遮住微泛的淚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