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用了完顏曼的霸主之心,以女真之力來掣肘契丹,便可保契丹再不能毫無顧慮地揮師南下。至此,她的媚心之計便也算達成,她終於可以下黃泉去見爹孃。
殺了二皇子,為雪掃清登上契丹皇位的障礙;幫他贏得月牙兒的血誓,讓他能借蕭氏之力順利統治契丹朝堂;抹去他對她的記憶,不讓他因為她的死去而悲傷一世……當年那個乍見之下便立誓要護他周全的少女,終究護他周全。
雖然她這一生還有許多未完成的、不甘心的,可是大事已畢,她也可以撒手而去了。
爹,娘,您二老可知道,女兒在世上獨活的這些年,有多疲倦?
還有那個沒來得及成形的孩兒,別怕契丹的雪會寒冷,為娘來陪你了……
323.夢裡杏花
大地春回,又是一年春日寒食。在霸州城青藍的晨光裡,一個手臂上挽著小小竹籃的女子向街市口走去。那裡原本佇立著兩座石像,此時卻空空如也。
城裡的人從四面八方走到街市口來,再從街市口齊齊走向城門去,他們都是要出城去祭奠先人,兼之踏青放紙鳶的。
人們迎著那女子走過來,又從她面前走過去,女子面容普通得沒有人多留意她一眼,人們只自顧欣欣然地說著話。
“那兩座石像沒了,果然看著敞亮多了。不然從前每次從這裡過,都覺得心裡堵得慌。不過幾年前這裡倒是發生了件大事,那場大火起得喲,簡直照亮了半座城。有人說是老天給袁將軍叫冤呢,所以這才放起一場天火來。不然寒食天下禁止煙火,哪兒來的火種?”
“是啊,袁大人的女兒代替大宋皇家公主和親契丹,在契丹手刃了契丹可汗和罪惡多端的二皇子。訊息經女真酋長上稟了大宋朝廷,大宋朝廷感念她的功績,這便給袁將軍昭雪了,石像自然也就撤掉了。”
“那袁將軍的女兒呢?”
“自然也死在了契丹……一個孤女,自然是以命抵償,哪裡還能逃得出來。不過大宋朝廷卻也因此取消了連城公主的封號,並且吩咐史官在史書上絕不能提有過這樣一位青樓公主和親契丹的事。畢竟,讓一個青樓女子代替大宋去和親,也是打了大宋朝廷自己的臉面。”
那女子淡然地聽著那些人的話,面上毫無波瀾,就彷彿他們說的是旁人的故事,或者就是一段傳說。於她,都是那般遙遠縹緲的事。
袁氏憐兒、清笛、連城公主……這三個名字對應的人,也從此於歷史中消失不見,就彷彿從未見,就彷彿從未存在過。
如今只有少婦甄氏,獨自孀居。
三年前她與相公經歷了一場生離死別。她以為她已經死了,卻沒想到還能睜開眼睛,而睜眼所及,卻已是回了霸州。
那些人的背影走遠,他們的話語聲也漸漸在清晨的房中散去。甄氏只笑了笑,便彎腰將籃子裡的紙錢取出來,掛在街市口的樹枝上,遙望蒼天,默默為爹孃祝禱,然後轉身,走向巷陌。
巷陌幽深,門掩杏花。一位老人家擔著筐子站在門口,遙遙地候著她走回。青藍色的晨光裡,那人的目光溫暖而又濕潤。老人家是張老伯,當初機緣巧合結識,老伯知道她身子不好,主動提議說他鄉下有個當郎中的親戚,手中有張獨家秘方。老人家按著方子給她送來了藥,卻沒想到竟然真與她的病情對症。吃到今天已是三年,她自覺身子正一日曰向好。
張老伯含笑打招呼:“甄家娘子,你這樣快就回來了?”
甄氏含笑福身“您這樣早便來了,快請屋裡坐。我剛給我爹掛了兩串紙錢,相信爹孃在天之靈一定可以看見。”
張老伯含笑點頭,“是啊,他們知道有你這樣一個好女兒,在天之靈都會笑嘍。”老伯說著從筐子裡掏出一個紙包來,“甄家娘子,你的藥。”每月,張老伯都要來給甄氏疊藥,風雨不誤。 謝謝老伯。改日如果有機會見見您老這位鄉下的親戚,晚輩還要叩謝 他的獨家藥方才續了我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