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神來,“原來是這樣,是這樣……打小我陪著她,她雖然不跟人計較短長,總歸是不會讓自己吃虧的,她懂得如何保護自己;可是這一回卻都變了,她好像從不為自己計算什麼……原來她早就安著這份兒心!”
翡煙已是哭得喘不上氣來,“她自小就這樣,越是心狠的時候,越是在為旁人思慮,好讓周遭人都看不出來。她攆公子走,她又千方百計把六皇子推開,她只想自己就做完了所有的事兒,不想牽累任何一個人!”
“她這一回,竟是鐵了心的,再不為自己著想!”
清笛翻了個身,醒轉,抬頭輕喚,“翡煙。我口渴,點茶來。”
帳篷裡光線暗了下來,悉悉索索有衣料彼此摩擦的聲響。帳篷外依舊靜靜的,顯然草原上的飲宴尚未結束。
有人端了水過來,掀開了床帳。有力的手臂托起她的身子,將水湊到她唇邊來。卻不是茶,而是溫水。
清笛猛地徹底醒來,怔怔望著眼前的人,“別人呢?怎麼是你!”
方才在馬背上逞英雄的少年,這一刻低眉順眼就在眼前。清笛不知道是否自己錯覺,只覺他眸中碧藍閃爍,彷彿壓抑不住什麼劇烈的情緒。
又怎麼了,她可沒惹他。
“我吩咐所有人不得幹擾你靜休。你可好些?”他也不管她躲避,一徑攥緊她的手。
“沒事。那會兒煙土大,我有些嗆了嗓子,這才氣短些。”清笛用力呼吸,讓自己看起來無礙。
“原來不是生我的氣?”小六笑,眉眼裡映著斜陽餘暉,有脈脈不散的溫柔。
“我緣何要生你的氣?”清笛垂下頭去,不肯看他。
“那兔子是月牙兒的,又是我送給她的;我那麼捨命去救兔子,就是怕會有人多心……”他彷彿又是當日那個少年,雖然口齒伶俐了些,卻笨得一徑凝著她的神色 ,唯恐他惹惱了她。
“兔子是誰的,又是怎麼個緣故,倒不重要。”清笛這一回清冽揚眸,“重要的是,那是兩條性命。我難不成因了自己的小心眼兒,而去罔顧那兩條性命?”
小六眸子裡漾起一片華光!
他就知道,她從來都是與眾不同的!她會拈酸生小氣兒,但是她更能明白他的心!
“放心了,那你就走吧。”清笛放肆一回,細細望眼前的容顏,“要你憂心的事還多著,不必只擔心我。我沒事。”
“又攆我!”小六眼瞳裡又是一片孤寂的藍。
“久留我帳中,終有不便……”清笛還在阻攔。
“那我們不在帳篷裡,我帶你出去!”小六眸裡燃起火來,“只有你我兩個!”
194、煙火蓮燈5更1)
草原夜色彌漫如霧,卻有兩騎腳力並轡踏著月色出了宮帳,奔向燕子城。說是“兩騎腳力”,而非“兩匹駿馬”,實因其中一騎乃是黑驢兒一頭。
正是清笛與小六。
清笛易了服色,只做尋常侍女打扮;而小六依舊青衫窄袖,只除掉了標記身份的玉帶與金冠。
兩人並轡而行,蹄聲踏破月色,天地星月都向後倒退去。夜風清涼染透鬢邊,心波都脈脈如水。
“這樣,真的可行?”捉著黑丫的韁繩,清笛還是忍不住去問小六。心下豈能沒有惴惴。
駿馬輕裘,他端坐青驄馬上,面上身上映滿了月色,“良夜縱馬,自是人生樂事。更能與你並轡踏月,還有何憾?人生得意須盡歡,其它的無暇憂愁。”
他只說人生樂事,全不擔憂這一行孟浪。
清笛便也只能搖頭笑開,“好狂的小子。”
他在馬上含笑轉身,橫身過來握她柔荑,“對著你,只覺豪情酣暢。想藏著掖著,都難。”
“那,倒比比看,誰的騎技更佳!”清笛轉眸輕笑,隨即便催了黑丫前去,“駕!”
月色如水,溶溶灑落她身畔天地。她騎著小黑驢,一路恣意奔行。雖明知道黑丫的腳力定然比不得霽月,她卻一絲都不示弱!
小六隻能搖頭而笑。她從來都是不服輸的,而他縱然可以憑霽月的腳力贏了她,可是心在這尚未開始奔跑的一刻,早已盡數折在她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