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有股墨香氣,藤架下擺的書案上立著一枚玉雕牡丹筆洗,暈開的墨汁蕩出淺淺的漣漪,趙榮華穿著一身窄袖襦裙,腰間繫著鴉青色絲縧,她捏著筆杆,一眼便看見宓烏隨行帶著的小匣子。
宓先生,你這是?”
宓烏將小匣子往案上一擱,“宮變,他脫不開身,叫我給你送個好玩的物件兒。”
他,沒受傷吧。”雖知道行事之前做了萬全的準備,可事關重大,又涉及皇權秘辛,她在陪宋文瑤練畫的同時,心裡七上八下,昨夜去了趟脂粉鋪子,小杏蹦蹦躂躂好似數月不見一般,拉著她東扯西談,說了好些京城變故。
小杏關心的,無非是些坊間趣聞,多半是以城中貴族為典型,化名後散播到勾欄瓦舍,再傳到百姓耳中,已然不知攙了多少虛構。
小杏說,史家這幾日去了好幾撥冰人,忙著給史瑩說親,秦家也去過,連門都不讓進,秦元洲跟史瑩雖有了肌膚之親,史家還是看不上秦家,數番為難不說,還散出訊息,便是女兒嫁不出去,也不會嫁給秦元洲。
這話自然不可能明著來,傳出去,也只說是外人以訛傳訛。
趙榮華記得容祀說過,會給秦家該有的體面,這體面除了將史家送給秦家做親家,約莫也沒有旁的可能了。
史家做出此等決絕之事,到時回頭恐怕會顏面盡失。
小杏眨著眼睛:“姑娘,前太子妃都好些日子不出門了,那日好幾個貴女過來買胭脂,磨磨蹭蹭挑了很久,我聽她們說到過史家小姐。”
她們說,早就知道史瑩成不了太子妃,她又胖又蠢,太子殿下就算為了跟史家聯盟,也不會幸她,還說…”
小杏,這些話不許胡說。”
史家的地位在京城一時無二,就算史瑩出了事,也絲毫不會撼動史家的根基,那些人堂而皇之對著小杏說這些,明擺著是說給小杏聽得。
既是貴女,自然知道守口如瓶的道理。
她們長得什麼樣子?”
差不多的模樣,有一個很清高,端著架子正眼也沒瞧過我,我聽別人叫她戈小姐…”
戈庭蘭跟容祐的婚事並未延期,前幾日很是低調的舉行了大婚,婚後住在安帝賜居的皇子府,照理說容祐不是個張揚賣弄的性子,當時袁氏受寵,掌管後宮諸事,容祐的婚事自然引來城中眾貴女的注意,戈庭蘭自幼喜歡爭強好勝,被挑中後,更是屢次在各種宴席露面,享受被人捧著的優越感。
現下容祐的婚事草草行之,依著戈庭蘭的性子,大抵是不高興的。
她到脂粉鋪子跟小杏透露史瑩的事,究竟做的是何目的?
趙榮華從案上拿起宓烏送來的匣子,匣面嵌寶石螺鈿,甚是精美,開啟後,便看見一把小巧簡約的桃木劍,似曾相識。
像是在臨安時候,容祀親手雕刻的那把,被她有意丟失。
趙榮華腦子嗡的一聲,忽然就想起那日當著容祀的面,說自己仔細保管了桃木小劍,難怪他會陰下臉來。
想必當初丟下後就被他撿拾發現,只是一直礙於顏面沒跟自己對峙罷了。
趙榮華捏著那把桃木小劍,心境與臨安城時截然不同,除了驚訝,還帶了許多欣喜,她抬眼:“宓先生,他還說了什麼?”
沒了。”
趙榮華稍稍有些失望,她摩挲著桃木小劍,又合上匣子,“那好,多謝您了。”
宓烏見她將匣子一放,轉頭又去洗筆,不由抱著胳膊繞到那一張張等待晾幹的畫前,宋文瑤也不理她,兀自翻看古籍畫冊,她精神比之前好太多,眉眼間有種寧靜祥和的氣息,烏發盤成髻,斜斜插著一枚玉簪,清淨的臉上與世無爭。
他想給宋文瑤把脈,宋文瑤卻是警惕的瞪他一眼,旋即坐遠了些,挨著趙榮華,彷彿這樣才有安全感。
母親好多了,宓先生不必再診。”趙榮華將筆洗浸在水中,又把筆一一懸掛好後,“還有事嗎?”
她這是在趕客。
宓烏也不好多待,何況宮裡那人他不放心,遂又去辦完正事,便徑直回去了。
天晴的厲害,明晃晃的日頭耀的廊下白白的似籠了一層水汽。
禮部剛跟容祀報備完新帝登基該有的流程,在說到皇後的冊立人選時,眾官員提了數個名門貴女,殿上那人非但沒有同意,反倒有種不耐煩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