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後來突然蜂擁而上的和尚,還有無端四下竄出的流寇,興許憑著容祀的身手,能從那人手裡逃脫,可對方勢力猛然驟增,不過半晌,便將他們二人團團圍住,堵在了半山腰處。
素日裡慈眉善目的僧人,此時亦變得猙獰可怖,個個手持長棍,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
趙榮華從未見過如此陣仗,難免有些發怵,雖心裡毫無底氣,臉上卻滿是鎮定從容,正是外強中幹之相。
今日落入他們手中,下場定然不會好了。
容家奪了前朝小皇帝的帝位,將他驅趕出皇城,流離失所,若知道面前人便是日後承繼大統的東宮太子,前朝小皇帝不知該將他大切八塊,還是油炸火炙了。
思及此處,趙榮華斜挑眼尾,偷偷覷了眼容祀,那人還是一副唯我獨尊的桀驁樣子,握著摺扇,身姿筆直地與他們互相打量。
容祀最大的優點,就是嘴硬逞強,哪怕以己之力被打的連連敗退,卻還是拽著她的手,喘著粗氣安慰:“別怕,有孤在,他們傷不了你…”
話音剛落,一根長棍淩空劈下,狠狠打在容祀肩膀,將他打了個趔紲,幾欲跌倒。
趙榮華被他護在前懷,聽到虎嘯生風的棍聲,驚魂未定間,卻見容祀面露痛楚,上下嘴唇打了個哆嗦,一口血噴了出來。
猩紅在他們兩人之間漫開。
容祀按著她的肩膀,站定後,又是一通解釋:“昨夜累著了,等孤緩過勁來,必叫他們不得好死…”
他說的咬牙切齒,反手一勾,摺扇劃開,淩厲似刀刃般“噗”的一聲,割裂了來人的脖頸,鮮血猛地噴出,容祀攜她齊齊往後退了數步,倚著枯樹站定。
他被棍子打傷,左臂提不起勁兒,佯裝無恙地拎起唇,低著頭啞聲笑道,“瞧,孤沒有誆你,這一群和尚都不是孤的對手。”
膽子真小,臉都煞白了,給孤親親。”
趙榮華看他肩膀暗暗滲出血來,知他傷的嚴重,抬頭掃向四周,見精壯強健的流寇慢慢合攏,不由默默提醒道:“這一群流寇,從前也該是禦林軍出身,你最多還能撐片刻…”
其實她在想,過會兒是該自殺還是等著被擒受辱,人雖該爭口氣,筋骨錚錚,可若真是拿起刀橫在脖頸,又需要莫大的勇氣。
她死了,母親自有舅舅一家照應,也沒甚可牽掛的了。
趙榮華皺了皺眉,在容祀被圍攻漸無氣力回擊的時候,她低腰撿起地上的一把短刀,刀光折出白慼慼的影子,照的容祀瞬間扭過頭來。
那眼神兀的生出冷意,轉瞬間又被另一種情緒取代,驚慌,恐怖,趙榮華被他看的猶豫不定。
前朝小皇帝穿著一襲僧袍,慢慢從人群中閃出,眉眼間尚有皇族的威嚴,雖年輕,卻有威懾力。
只在那站著,渾身上下便有種與生俱來的雍容尊貴。
那身僧袍,是他得以茍活的憑借。
容祀?”
他輕飄飄咬著這兩個字,似不屑似的,鄙薄之意明顯不過。
喪家犬,叫你二爺作甚!”
容祀喘了口氣,趁勢回到趙榮華身邊,一把奪過短刀,乜了她眼,便又盛氣淩人地對視著小皇帝。
小皇帝名陳景,自出生便被封為太子,錦衣玉食,驕奢淫逸。先帝去的早,太後垂簾聽政數載,將陳景嬌慣的愈發無狀,親政後,本就不穩的江山更是風雨飄搖,天下各處諸侯蠢蠢欲動,單是封地起兵,便發生過多起,最終以容家父子奪位告一段落。
陳景從心裡瞧不起幽州來的這對父子,哪怕他們如今坐擁江山,在他看來,都是一群竊位竊權的土匪。
男生女相,薄命薄情。”
嘖嘖,躲在廟裡學了門手藝,卻是不精湛的,你二爺聽了很不舒坦。”
容祀氣焰有些囂張,陳景瞥了眼他的肩膀,“死到臨頭還敢猖狂。”
誰死誰活還說不定,我看你印堂發黑,大限將至,若是跪下來給你二爺磕兩個響頭,二爺心一軟,還能給你留個全屍…”
容祀!”
陳景被激的青筋暴鼓,緊攥的拳中握著一串手珠,他慢慢緩下神來,冷冷沖容祀笑道,“別以為朕會被你激怒,朕還要留著你,同容靖談判,看看你這個兒子,在他心中,有幾斤幾兩。”
哦,聽聞你兄長甚得容靖喜愛,此番朕替容靖解決了你這個燙手山芋,他也就不用跟北襄王裝腔作勢,大可名正言順扶持你兄長為太子。”
談判?你一個縮頭縮腦的廢物,能跟他談什麼?把江山還你,然後由著你肆意糟蹋,魚肉百姓?做你的春秋大夢!”
容祀啐了口,嚥了咽喉間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