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彭格列之後,我便乘上公交車前往沢田之前告訴我的那家畫廊。車上幾乎沒有乘客,明亮的陽光從車窗外射進來,將大半個車廂照得金黃耀眼。
我挑了個後面的位置靠在窗邊翻看郵件,第一封就來自沢田綱吉。
他讓我傳達的資訊果然和不久前談過的事情有關。他的意思是,入江正一在五月的時候剛剛被白蘭找人帶回傑索家族,目前還不可能輕易出來。更何況,也不能確定入江正一就會相信我們,決定同彭格列合作。
所以,首先要說服他。至於這件事情要交給誰去做……
我忍不住對著手機螢幕笑了一會兒,順手將翻蓋合上收回包裡。
看樣子,某條線已經連上了。
大概過了一個小時,車子終於到站。我撐開隨身帶來的遮陽傘,開始在街上閑逛起來。
畫廊位於靠近海邊的郊外,以前這一帶都是舊廠房,後來經過改造變成了現在巴勒莫最著名的藝術集中區域。聽說這裡雖然偏遠,卻是藝術家們最愛來的地方,天天都能看到街頭藝人的表演,幸運的時候甚至還能遇上當代有名的藝術家。
不過我並不打算現在立刻就直奔畫廊。這也是為了不讓自己的行為看起來太具目的性,情報屋總該有點情報屋的樣子。
這一帶其實並沒有想象中那樣大,沒多久差不多就能逛遍。但這街上的風景真是太奇妙了,讓人光是看著就興奮得彷彿連血液都沸騰起來。
建築確實是舊廠房改造的,好些都保留著原本建築的骨架,那些暴露在外的磚石鋼筋、屋架結構、甚至是大煙囪,全都充滿了舊時塵埃的味道,有些大塊石材上還能看見茂密生長的青苔。
而街道上,則隨處可見畫滿了整面毛石牆的塗鴉,色彩繽紛,比陽光的顏色都要奪目。街邊還有抱著吉他邊彈邊唱的吟遊詩人,他們或是淺吟低唱,或是引亢高歌,將熱鬧的街道裝點得更加沸騰。
我在街上轉了一圈,大概又過去一個小時,終於走進最終目的地的畫廊。
這裡同樣是舊廠房改造,但從內部已經完全看不出原本的構造。內部裝修就是一般畫廊的樣式,燈光、音樂恰如其縫。
大概正好是下午茶時間,所以裡面的參觀者不是很多,沿途能夠看見的人也寥寥無幾。我邊走馬觀花地欣賞展出作品,邊尋找著約定見人的具體位置——是在莫奈的名作《吶喊》前面。
一路上都沒有看見任何屬於莫奈的作品,一直走到最後一間展廳,才終於發現了那幅被掛在最中心的《吶喊》。
燈光從天花板上直射下來,將畫作背後的牆面照得極亮。反射光線暈開一個漸變的光圈,最後落在站在它面前的那個紫發女生身上。
從背影看,那真是個相當纖細的女孩子,身高大概和我差不多,身上穿著一條軍綠色的連衣裙,安靜美好得讓人不忍心打擾。
我放慢了腳步輕輕走過去,在她身邊站定。對方像是沒有注意到我,依舊注視著面前的畫。
我也沒有看她,抬頭打量著這幅莫奈的名作,假裝看得專心致志:“庫洛姆?髑髏。”
旁邊的女生略一停頓,沒有說話。
我繼續道:“初次見面,你可以叫我潮。今天是沢田綱吉讓我來找你的。”說著,我不動聲色地亮了下放在掌心裡的紙條,從她那個角度應該正好能看見紙上的文字。
她應該提前聽沢田提過我,或者是認出了紙上的筆跡,並沒有顯出任何吃驚的表情,甚至連對我的打量都沒有,只是輕輕回了一句:“請多指教。”
她的聲音柔軟又溫和,好像隨時會溶進這房內無處不在的音樂聲中。我終於沒能克服好奇心,用餘光瞟了她一眼。她的右眼仍舊帶著有髑髏圖案的眼罩,而露在外面的左眼則好似紫水晶,在光芒下熠熠生輝。
撇開其他不說,這個樣子的庫洛姆根本就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女孩子,年紀也就比我大了一歲,性格稍微有點內向,和別人說話的時候會忍不住臉紅。
我眨眨眼,很快收回視線,將郵件上的內容複述給她:“……所以,希望庫洛姆小姐可以聯絡到六道骸先生,讓他說服入江正一來見彭格列方的代表。”說到這裡,我停頓了一下,微微一笑,“六道君潛入白蘭的千花總部不也是為了相關原因嗎?”
庫洛姆終於看了我一眼,雖然臉上沒什麼表情,但眼睛裡閃過一瞬的驚詫。我保持微笑,沒有繼續說下去。
“我知道了。”許久,她終於重新將目光移回畫面上,輕聲應了句,隨即朝我微微頷首,轉身離開了展廳。
我站在莫奈的《吶喊》前面,抬頭注視著這幅舉世聞名的作品。它的畫面雖然是暖色調,卻仍舊帶著攝人的涼意。
在這幅畫中,世界扭曲又寂寞,就好像每個人心底最深最隱秘之處所存在的瘋狂。有些人選擇隱藏它們,而有些人選擇將它們暴露出來,就像當初的托蒂。
這個世界看似平靜無波,但總會有即使充滿陽光依舊滋生陰暗的地方。在那裡究竟發生著什麼為未可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有些東西已經無法避免。
我來到這個遊戲,不是為了坐以待斃的。
我已經決定要找到真正想去的地方,在那之前,不可以回頭。
從畫廊出來後,我趁著時間還算早,又在附近逛了一圈才回彭格列。之後找到沢田說了下見到庫洛姆的事情,算是完成了任務。
沢田安靜地聽我說完全部內容,最後輕輕笑道:“今天的潮さん看起來心情不錯呢。”
“哦?”我眨眨眼,原本正打算離開,聞言不由又坐回沙發上,“為什麼這麼說?”
他搖搖頭,捧起面前的茶杯喝了口茶,繼續道:“只是這麼覺得而已。”說著,沖我又笑了下,“這次麻煩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