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本趕來的時候一切都已塵埃落定。他們將失去意識的巴羅內五世帶回彭格列,我也就跟著一起回去了。
後來被問起我是怎麼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趕到沢田身邊的,雖然用“我當然有身為情報屋的方法”這種理由打發過去了,也不知道他們相不相信。
之後就沒有再見過沢田或是山本了。
我在吃過晚飯後也一直呆在房間裡,原本打算早點睡覺,但是洗完澡躺在床上卻遲遲無法入睡,爬起來上網玩了一會兒反而更加清醒。
已經是淩晨一點,我苦惱地再次從床上跳下來,決定幹脆去陽臺上吹吹夜風舒展一下筋骨,誰知剛一出門,就發現走廊盡頭的那個房間燈還亮著。陽臺上站了個青年,他俯身趴靠在雕花護欄上,目視前方不知在想些什麼,過了很久都沒有動一下,甚至都沒有發現我。
這麼晚了,他怎麼還不睡?總不會也是和我一樣失眠吧?
考慮到我們中間隔了兩個房間,在這種時候出聲叫他大概會影響到別人,我想了想,最後穿著拖鞋跑進房間裡翻出了一面小鏡子。
雖然小時候相當熱衷這個遊戲,不過也已經好久沒有玩過這個了。我惡作劇似地調整了一下鏡面,將它對準沢田綱吉所在的方面,隨即就見反射燈光一下子落在了青年發頂,稍微一動,那點白色的圓斑就從他臉上晃了過去。
沢田頓時眯了下眼,起身朝這邊看過來。藉著燈光,我才發現他手裡還拿著一個玻璃杯,杯中裝著褐色的透明液體。漂浮其上的冰塊輕響著碰撞在一起,反射出白色光點,如同冰山。
他這個樣子,讓我一下子收起了玩笑的心情。我勾起嘴角笑笑,抬手指著他那個方向,邊說邊示意道:“我可以過去你那邊嗎?”
也不知道沢田究竟聽沒聽清,過了好一會兒,才見他微微頷首,比出一個“請”的手勢。我倒是有些意外,反應了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竟然同意了,立馬在睡衣外面披上一件外套跑了過去。
走廊上點著不是很亮的壁燈,周圍靜悄悄的,在沒有人的這時候稍微顯得有點可怕。我加快腳步走到沢田房間外面,房門沒有合上,一絲燈光從裡面透出來,將腳邊的地毯照得分外明亮。
我象徵性地敲了敲門,隨即小心翼翼地推開門走進去。沢田已經從陽臺上回來,現在正站在沙發邊上,朝我微微一笑:“歡迎,需要喝點什麼嗎?”
“不用了,謝謝。”我搖搖頭,好奇地打量這個房間。
住進彭格列也快有一個月了,我還是第一次走進這裡。房間的佈局和我那邊差不多,不過因為房間在最邊上的緣故稍微又顯得大一點,兩側都有開窗,外面是個有轉角的陽臺。
在沙發上坐下後,沢田還是遞了杯溫水給我。我遲疑了一下,接過時忍不住眨了眨眼,看著他的臉問道:“我還以為你是不喜歡喝酒的。”
“這個啊……”沢田下意識看向自己手裡的玻璃杯,那裡面的液體已經所剩無幾。他笑了一下,在我對面坐下,“偶爾也會喝一點啦,不過都是這類酒精度很低的……”
可就算如此,為什麼要在這種深夜裡喝酒呢?
我抿起唇,看著他不發一言。
對於白天發生的事情,其實他並沒有釋懷吧。雖說是同盟家族,但在此之前他一定是相信他們的,就如同嘗試著相信我這個也許並不可靠的情報屋一樣。
可是他失敗了。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我忍不住去想,他是不是正因為面對了無數次這樣的失敗才能在這個時候做到彷彿一點也不在意呢?
時間就在這樣的沉默中流逝過去,房中只剩下安靜的鐘表聲,還有從窗外傳來的蟲鳴。我忍不住重新看向他,發現對方正微垂眼簾看著我,嘴角帶笑,劉海背後的雙眸若隱若現。
我怔了一下,總覺得他似乎想要問我什麼,但那將會是我不知如何回答的問題,不由急著開始轉移話題:“咳,關於巴羅內家族的事情,不知道你們有沒有從他的boss那裡得到什麼資訊,我這邊得知他們雖然有倒戈白蘭的意向,但似乎意見並不統一。”
說到這裡,我皺了下眉,仔細考慮措辭,“當然,在刺殺彭格列行動失敗的現在,白蘭那邊估計也……”
我沒有繼續說下去,不過沢田應該能明白其中的意思。
在我看來,白蘭對巴羅內的態度太曖昧不清,簡直就像是閑來無事想著先看臺戲未免也不錯。如果能夠趁機使彭格列同盟家族之間産生隔閡,瓦解其中的一角固然很好,做不到也沒有損失。
這個事件將導致怎樣的走向,很大一部分在於彭格列接下來的態度。
聽完這番話,沢田綱吉託著下巴稍微思考了一番,沒有多說什麼,我正想著是不是也該回去了,放在沙發上的指尖冷不防撞到一個堅硬的物體,低頭一看,竟然是一本很厚的精裝硬皮本:“這個是……相簿?”
我將它拿起來,下意識詢問地看向沢田。他點點頭,笑容中露出幾分柔軟:“嗯,之前才剛找出來的,真是懷念呢。”
真的是啊……
感覺手上的分量一下子重了不少。我小心地摸著封皮,那上面陳舊粗糙的質感摩挲著面板,刺得心裡癢癢的。
猶豫了很久,我終於還是抬起頭,強忍著那股惴惴不安,裝作不經意地問道:“我可以看一下嗎?如果你不介意的話。”
他稍一遲疑,但很快就答應了:“當然可以。”
他應該是覺得我既然身為情報屋,一定也將他的過去調查得一清二楚了,所以才會放心讓我看相簿的吧。但不管怎樣,我還是很高興。
這本相簿其實用得不多,後面還有大片大片的空頁。放在裡面的都是些生活照,看得出來是按照時間往前推移的。
最前面有比現在稍微年輕一點的沢田,神情略顯稚嫩,對著鏡頭時偶爾還會臉紅。
再往後有更加青澀的沢田,應該是高中或者剛上大學時的樣子,不過從後面的背景看起來,似乎不是義大利這邊。那就應該是並盛了。
然後,我就看到了最最熟悉的、國中時的沢田綱吉。我不知道那個時候的他是不是十四歲,但那張臉確實是早就見慣的模樣,雙眸明亮如同叢林中單純的小動物,臉上是清澈無垢的真誠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