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易小的時候一直以父親為榮,那等於是他的信念。
後來,信念坍塌了。
那時他才十歲。
他身上留著父親的血,所以血液是汙穢的,因為信念已經成了恥辱。
他第一次深刻感受到這種恥辱,是小學六年級的時候,被同學挑釁激怒,然後失了理智把人揍進了醫院,當時他就跟個旁觀者一樣,心冷麻木。
事後反應過來才感到懊悔,還有驚恐。
他把這一切歸咎於檢海。
覺得自己就像是提線木偶,所作所為都被控制,他的暴力情緒都是來自父親。
這種想法一直伴隨他成長,他從一開始的驚慌,到後面接受了事實,把這一事實埋葬在內心最深處,這種暴力的燃點潛伏他跟旁人的交流當中,於是他寧願冷漠待人。
直到他喜歡上倪梓,明知道有一天他的醜惡有可能會傷及她,他依然貪戀一時,想靠近她,並且成功了。
因為成功了,於是更想隱藏,稍微有所洩露會加倍壓抑,活得越來越灰暗。
……
今天下雨了,雨勢迅猛,雨滴噼裡啪啦敲在窗戶的玻璃面上。
倪梓拉開窗簾就看見那扇窗的玻璃面已經落滿水珠,並且還不斷有雨水奔騰而來,順著勢往下滑,形成好幾道滾滾水流。
前兩天悶熱得不行,她猜想快下雨的,果然今天就下了,而且還是瓢潑大雨。
因為下雨的緣故,外面昏暗,所以屋內也昏暗,而且床上的人還沒醒。
這雨都快把窗戶砸碎了都沒能敲醒他,看來這段時間是真的累壞了。
後天就是國慶了,醫院給了三天假,當然不是所有醫務人員都有假,一般領導級別的,考慮到人家勞苦功高,會給假。
但是倪梓很驚訝,居然自己也能享有這待遇,而且是國慶提前兩天就批了假期,據說是怕他們兩個回家的時候跟人家擠。
她好奇檢易是怎麼跟李主任說的,她在她師父那裡可從沒享受過這種殊榮。
她要是敢請假,只會得一個“不上進”的教訓,外加一個翻上天靈蓋的白眼。
倪梓去床頭櫃那邊拿手機想看看時間,躡手躡腳地過去,手剛碰上手機,手背忽然覆蓋上另一隻手,涼涼的,握住她的手腕。
“你醒了?”她看過去,他還閉著眼睛,半張臉掩在被子裡。
他就這麼握著她的手腕,靜靜待了半天,倪梓感覺他掌心的力道鬆了,好像是又睡過去了,她剛一動,他下意識再次握緊,撐著床抬起腦袋茫茫然地看著她。
倪梓看他睡得迷迷糊糊的,有點好笑,“你到底醒沒醒啊?”
檢易就這麼趴著,看著她說:“我剛剛做了個夢。”
“夢見什麼了?”倪梓坐過去問。
“夢見你跟我吵架了。”他眉頭不由自主糾起來,夢裡的場景想想就覺得糟心透了。
倪梓觀察了他一陣,笑笑問:“那因為什麼吵架?”
檢易還擰著眉,而且越擰越緊,然後搖頭,“不知道,就看見你生氣了,然後負氣出走,我在後面追,但是怎麼跑都跑不快。”
倪梓頗感同身受,說:“我以前也夢見過這樣的情況,後面有人追殺我,我在逃命,但是怎麼跑也跑不快。”
當然了,後面的人似乎永遠也追不上來就是了,但是那種即將被抓捕的恐懼真的是可恨至極!
她也夢見過自己跑的很快,雙腿一跨直沖雲霄。
檢易有些無話可說,坐起來之後嘆口氣,把她抱了過來,臉埋在她頸窩裡,安靜了半天,他忽然抬起腦袋說:“追殺你的人有可能是我。”
倪梓:“……”
“這輩子緊追著你不放的人也只有我了,所以——”他停頓了一下,玩笑似的說:“下次夢見這樣的情況就認命待著。”
“我看見一匹天馬,他行了個大空。”她說完自己先笑了,推開他想要站起來,被他摟著腰往床上拖,“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