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起初以為是燈光,可下一秒,我們卻發現,吊腳樓的內堂一片漆黑,並沒有點燈。
藉著朦朧的月色,能依稀看到,內堂正中央,大馬金刀,跨坐著一尊高大的青銅人像。
我立刻反應過來:我們都已經是地府的人,陰氣重,尋常用來辟邪驅鬼的佛像,眼下卻成了我們幾個最最不願碰見的東西。
這吊腳樓中的青銅像,雖然看著不像廟宇中的大佛,但自有一番威嚴的氣勢,即便隱匿在黑暗之中,卻仍舊逼得我們幾個,不敢靠近前去。
正猶豫到底要不要進去,蚊丁忽然悄聲道:“師父,你看那邊。”
我順著她的手指望去,見吊腳樓一側的房間,紙糊的窗戶下,映出兩個佝僂的身影。
照理說,屋裡住的是人,我們才是鬼,應該我們更嚇人,但不知道為何,這兩個一動不動,彷彿脖子上懸著吊繩的人影,卻嚇得我瞬間汗毛直豎。
好在等了片刻,那兩個人影,開始小聲唸叨起來。
我們對視了一眼,悄悄摸到了牆根下。
能聽得出來,那是兩個老婦的聲音,但我們卻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可能用的是本地苗人的方言。
過了一會兒,我們都聽到兩個老婦氣喘籲籲的聲音,似乎抬了什麼笨重的東西進屋。
老婦歇息了一會兒,桀桀怪笑了幾聲,開始發出一陣陣令人極度不舒服的嘔吐聲。
屋裡仍舊沒點燈,我們也看不出她們在做什麼,只本能地覺得很不安全。
聽了好一會兒,屋裡總算消停下來。四周一片寂靜,似乎屋裡的兩個老婦吐累了,已經睡著。
我正打算硬著頭皮,去屋裡看個究竟,頭頂就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
聲音很小,像許多蛾子同時揮動翅膀發出來的。只不過,這陣聲音,突然變得越來越密,也越來越近,似乎這股聲音,就是沖我們來的。
我心裡一沉,暗道不妙,拉起身旁的蚊丁要跑。
蚊丁忽然驚叫道:“師父你看!”
如水的月色下,我們赫然看到,藏身的牆根下,那扇紙窗上,不知何時,竟爬滿了密密麻麻,好似螞蟻般的小黑點,完全將屋子裡那兩個老婦的身影遮住。
“撕拉——”
一陣令人不安的碎響,紙窗彷彿被鋒利的刀鋒劃開。那些細小的黑色身影,發出“嗡嗡”的悶響,鋪天蓋地,向我們頭頂壓來。
黑壓壓的陰影中,能看到無數瑩白色的光點,似乎是那些黑影的眼睛。
“桀桀……”
古怪的笑聲,從捅破的窗戶紙後面,幽幽地傳來。
兩名老婦滿是皺紋的、青灰色的臉,忽然映在窗戶上,嚇得蚊丁失聲尖叫。
看來這兩個老婦一早就知道我們來了。她們剛才那陣幹嘔,就是要把養在肚子裡的蠱蟲吐出來,指揮它們,向我們發動進攻。
換句話說,這兩個老婦,是草鬼婆。
我們招架不住,一邊用手裡的武器驅趕,一邊疾步退走。
這些蠱蟲雖然看著個頭小,但不知道為什麼,身子卻堅硬如鐵,與天鬥、黑稜傘、判官筆相撞,發出令人心顫的脆響。
眼看這些蠱蟲不退反進,越來越多,我們都有些束手無策。這時候,鼻端就聞到一股極其濃烈的藥香。
轉頭看去,只見黑暗之中,一個嫋嫋婷婷的身影,手裡捧著只香爐,慢慢沖我們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