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住了,一下也猜不透,師父這話到底是真心的,還是諷刺。
謝絕賠著笑臉,趕緊上前扶住師父,問他上哪兒去了,怎麼現在才來。
師父有意無意地看了我一眼,讓謝絕攙著,在殿堂下第一把座椅上坐了。
師父說,他昏睡的這兩天,在夢裡,見到了過去很多人的面孔,包括他師父符柏、師弟季爻幹,也包括收養他的爺爺江明、自己手刃的生父鐘天篷。
但最多的,還是心中至愛宋大有。
迷迷糊糊中,他感覺往日時光,在自己眼前,如無聲電影般,一幕幕重演。
他承受不住這份痛苦的回憶,極力想讓自己醒過來。
這時候,他就看到了一個人,一個他本不願見到的人——東嶽大帝。
他仍舊穿著那件猩紅的官袍,也仍舊戴著一副陰森森的面具,但師父還是一眼認出了他。
他正要喝問東嶽大帝,為什麼當初要騙自己,害他雙目失明,害他和宋大有天各一方,忽然渾身一顫——他居然能看見東西了。
恰在此時,東嶽大帝臉上的面具,忽然掉落,露出一張年輕男人的臉。
師父沒見過這張臉,但隱隱覺得有些眼熟。
正琢磨的時候,東嶽大帝的臉,忽然在他面前變得模糊,而且越來越遠。
從東嶽大帝身後,猛然跳出一大群面目猙獰的惡鬼,沖他撲過來。
師父下意識地摸向身後,將鬼頭刀拿在手上,如砍瓜切菜一般,瞬間將這些惡鬼砍得灰飛煙滅。
這時候,他忽然發現,自己身上,竟然穿著一件沾滿鮮血的褐紅色戰袍。
而他手中拿的,也不是鬼頭刀,而是一柄厚背銀環砍刀。
師父正感到納悶,忽然感覺下巴有點癢,一摸,發現自己不知何時,竟變成了個滿臉絡腮胡的粗壯漢子。
正好不遠處的黑暗中,有片平靜的河面。師父湊到河邊,見倒映在河面上的那張臉,和自己過去印象中的那張臉,完全不同。
師父自詡,自己過去也算美男子一枚,可眼前的這張臉,卻是個豹頭環眼、鐵面虯髯的糙漢,實在其貌不揚。
師父一個閃念,總覺得這張臉,似乎在哪兒見過,下意識地在身上摸,想找到骨符,隨即反應過來,那枚骨符,他已經送給我,當作我和沈佳恩大婚時的禮金。
這時候,頭頂混沌的天色下,忽然傳來東嶽大帝的聲音:“你現在該知道自己是誰了。別怪你徒弟,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讓你覺醒。等你醒了,見到他,就什麼都清楚了。”
師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來,腳下的地面,突然開始劇烈顫動。昏黑的夜空中,彷彿有一大團一大團的烏雲,陰沉沉地向他壓過來,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等他再次醒來,就發現自己躺在山洞的岩石上。
周圍靜悄悄的,什麼東西都沒有。
他感覺兩眼刺痛得厲害,努力想看清自己身處的位置,卻發現自己仍舊什麼都看不見。
他摸索著,往外走了幾步,聽到有輕微的腳步聲,從山洞外傳了進來。
一個人沖他悶聲道:“鐘師父,別來無恙啊。”
師父聽出是施鮫的聲音,警惕地摸向了身後,卻發現鬼頭刀不在。
施鮫嘆了口氣,走到師父跟前,把鬼頭刀遞給他,在他耳邊小聲道:“咱倆有的是過招的機會。只是現在,我不過是想給你當回導盲犬。”
師父說,施鮫把他帶到轉輪殿在安寧村河溝的陰陽門,就悄然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