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精疲力竭,回了店裡。
雖是清晨,但或許因為心境的緣故,我總覺得屋裡很黑、很冷清。過去我們師徒三人,默不作聲同桌吃飯的場景,現在看來,都已成了奢望。
一切都回不去了。
就連爬爬,似乎也嗅到了我身上的殺戮之氣,沖我惡狠狠地狂吠。
見我冷眼看向自己,爬爬“嗚嗚茲茲”地悶哼,似乎很害怕,夾著尾巴往後院逃去,卻被一人彎腰,抱在了懷裡。
是師父。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他,我仍會心頭忐忑,感覺怎麼也不可能下得去手。
“你這些天不回來,這畜生都不認得你了。”師父指了指房間,輕描淡寫地道,“蚊丁那丫頭來過,說是想見你。我知道你有事要忙,讓謝家姑娘把她帶走了。你也累了,趕緊去休息吧。”
我心裡又是一顫:師父怎麼知道我有事要忙?難道他已經知道了?
我惴惴不安,如同小時候犯了錯,生怕被爸媽抓包一樣,悄聲進了房間。
明天就是施鮫限定的,我必須殺了這些人的最後一天。
我暗暗下定決心,今晚無論如何,要殺了師父。
師父等我進屋,在門後嘆了口氣,幽幽地道:“一陽,希望你沒忘記,師父當初跟你說過的話。做過了的事,就別去後悔;後悔,就代表你做錯了。”
我心裡湧過一股暖流,鼻子一酸,眼淚登時像決堤的河壩一般,傾瀉而下。
看來我猜得沒錯,師父確實知道了。
我不知道師父為啥沒說破,也沒責備我,生怕他像範無咎那樣,在我面前自行了斷,慌忙掀簾出去,就見師父大馬金刀,跨坐在一張長椅上。手邊是那柄漆黑的鬼頭刀。
見我出來,師父面無表情,指了指鬼頭刀,淡淡道:“一陽,師父過去,心裡一直有個坎過不去,今天正好,你幫師父解脫吧。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這種事,你也不容易。”
“師父……”我哽咽著,再也說不出一個字來,淚水模糊了雙眼。
相比師父這麼心平氣和的勸慰,我更希望,他能痛痛快快地臭罵我一頓,再狠狠地賞我幾記耳光。
或許這樣,我更能被激怒,更能硬下心來,犯下這欺師滅祖的滔天罪行。
“別猶豫了,動手吧。”師父指了指自己的胸膛,長嘆道,“相比死在他人手裡,能死在你手上,對師父來說,已經是再好不過的結局。”
“師父,您別恨我。”
我抹去淚水,咬咬牙,舉起那把厚重的鬼頭刀,顫顫巍巍地,往師父胸口抵去,見師父面色安詳,那雙如同蒙了一層白霧的眼睛裡,透著堅毅,閉上眼,手上用力,往前推去。
刀柄傳來一陣令人顫慄的抖動。我睜開眼,見師父垂著腦袋,鮮血從刀尖,慢慢蔓延開去,染紅了他身上穿的灰色長袍。
我再也忍不住,抱著師父的屍體,泣聲大喊:“師父!”
叫聲悽厲慘絕,在屋中不斷回蕩。師父的屍體,沐浴在門外傾斜而來的晨光下,彷彿修行完滿的得道高僧,即將在我懷中,羽化成仙。
爬爬像遇見仇人一般,沖我齜牙咧嘴地咆哮,渾身炸毛,見我不為所動,一邊叫著,一邊往門口退去,忽然撒開四蹄,沒命地逃跑,瞬間就跑得沒影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