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伯的這封檔案,或者說這封遺書,很長,長到如果將它完全複述下來,可能一天的時間都不夠。
我只能盡量用最簡潔的方式,將它整理出來。
大伯說,我們範家,從我爺爺那輩兒開始,就不是文莊當地人。
大伯和我爸,是同父異母的兄弟。爺爺當年帶著他們,悄悄從外地,住進了文莊。
大伯在我出生之前,有過妻室,但後來因為身世的原因,大媽離他而去。
我爸在外面有過多少女人,大伯其實都清楚。
不過兄弟之間這點事,能瞞則瞞,他也沒敢跟後來的弟媳,也就是我媽透露。
以前我媽從不讓我清明中元的時候回去祭祖。過去我總懷疑,自己是撿來的,現在終於明白,我媽不讓我拜,不是因為我的問題,而是因為,那墳裡的祖宗,確實不是我範家的祖宗。
爺爺當初悄悄進村,謊稱是範家後人,不僅住進範家老宅,還將自己的身後事,一併按著文莊範家的規矩處理。
大伯說,他和我爸,並沒有在爺爺的棺材裡,看到他的屍身。
換句話說,爺爺其實和當初的小桃一樣,不僅佔了人家的房子,還佔了人家的墳。
爺爺離世前,曾喊他兄弟倆進屋密談。
爺爺告訴大伯,我爸是被選定的,繼承他遺志的後人。大伯只需像常人那般生活,不用牽扯其中;不過作為兄長,在我爸遇到困難的時候,他理應出手相幫。
這麼多年來,他和我爸,一個在明,一個在暗,共同為奪取轉輪王寶座絞盡腦汁。
我十歲那年,我爸藉口下海經商,遠離我們母子,其實就是時機到了,他需要離開,去東嶽大帝那兒,徵得他的支援,從而將轉輪王的頭銜,戴到自己頭上。
至於我媽,在我爸心中,到底擺在什麼位置,可能只有他自己清楚。
我媽是很聰明的人。我從小學到的大道理,都是她教我的。
她經常在嘴邊唸叨的一句話,就是難得糊塗。煩人的,不需要知道的事,最好就別去過問。
或許她早已看出我爸和大伯的真實身份,只是她為人妻、為人母,不想計較這些罷了。
大伯說,我們範家,子嗣眾多,當初要不是為了躲避仇人的追殺,爺爺也不會出此下策,藏進另一個姓範的家族裡。
我們範家的元祖,就是秦時的範喜良,而真正開枝散葉的,是北宋著名政治家,那個說出“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範仲淹。
也就是說,我們範家的老家,其實在江南一帶。
另外,範家當年的一支,在逃亡中被沖散,流落到中原一帶。
彼時中原一帶,冥界的主人,正是卞城王。為絕後患,他幾乎將這一支屠戮殆盡。
我爸當上轉輪王後,輾轉得知,這一支範家,還保留著最後一點血脈,不顧危險,毅然決然前往營救,將那最後的血脈,養在自己左右。
這個人,自然就是範無咎。
換句話說,我爸欽定的,輔佐我的黑無常,其實是我的族兄。
我和範無咎一樣,在十歲的時候,生了場大病,幾乎夭折。
範無咎自此落下了病根,像得了白化病一樣,見不得光,所以只能穿黑衣、戴墨鏡,把自己弄得跟鬼一樣。
而我,卻意外活了下來——不僅活了下來,還活得很健康。
我爸經此一事,心態發生了很大的轉變。
他不想我重蹈爺爺和他的覆轍,想讓我像個正常人那樣,讀書認字、娶親生子,所以我幾乎算得上是重生之後,他就默默離開了我和我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