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幾乎是連滾帶爬地逃離了歸秭村。
路上我一直在想,到底是哪兒出了問題。那個大學同學是我的死黨,肯定不會騙我,他給我的資訊也基本屬實。可為什麼,陳靈祁的棺材裡,會是那個怯懦的小男孩?
轉念再想,我突然靈光一閃,忍不住扇了自己一個大嘴巴子:那黑無常是何等狡黠的人物?先前安寧村沈家女孩的墳塋被小桃偷梁換柱,很可能就是他出的主意。他這樣奸險狡詐的人,又怎麼會留下把柄,讓別人要挾自己?
我離開時,那小男孩非但沒怪罪,反而說了句本不該是他這個年紀的孩子會說的話。
他說:“叔叔,遇事別急,急則生亂。有時候善惡一念,就在心亂之間。”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什麼人,跟陳靈祁有沒有關系,不過陳靈祁既然讓他給我帶話,顯然這孩子生前也不尋常。看來以後有機會,還是得找人好好問問。
只是他讓我找的南良不艮,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又要去城中的鐵佛寺?
我心中急亂,一頭霧水,深夜也沒往返的客車,只好連夜徒步,往城裡趕。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我兩腿都快走斷了,總算見著城市未央的燈火。
進城路上,有個蓬頭垢面的小丫頭拉住我,想要說什麼,支吾了半天,愣是一個字兒也沒吐出來。
我心裡煩躁,加之謝絕曾警告過,走夜路時,最好不要搭理老人、女人和小孩,因為你沒法確定他們是不是鬼,用力甩開她,往城西走去。
我們白天進城時,在城西市郊的小山上,看到成片的寺廟建築。我猜想,那小男孩說的鐵佛寺,多半就是那兒。
畢竟已是深夜,街上人跡寥寥。我悶頭往鐵佛寺走,到了正門,見小山在夜幕下,黑黢黢一片,透著陰森,見大門沒鎖,留了個心眼,悄悄摸進門去。
進去之後才發現,這鐵佛寺是座破廟。裡頭荒涼無比,很像武俠電視裡,英雄避難的場所。廟門前的廣場上,堆滿了落葉。朱紅大門都掉了漆。兩側的狻猊石墩,一隻缺了腦袋,一隻沒了尾巴。
我輕輕推門進去,大門發出令人心悸的咿呀聲。
庭院同樣滿目狼藉。殿前的鼎式香爐裡落滿了灰,殿門兩側的銅龜銅鶴東倒西歪,如同沉睡中的洪荒古獸。我走進殿去,見正堂蹲坐著一尊黃銅佛像。
佛像很高,約莫有五六米的樣子。佛身上蛛網遍結,裹了一層厚厚的白灰。
我沒帶手電,見佛像前有沒燃盡的香燭,用打火機點著了。佛像的臉慢慢清晰起來。
不知怎麼,我總覺得,這佛像有些古怪。
過去我去廟裡,見那些佛像要麼捏指做印,要麼伸掌平推,眼前這尊佛卻豎起食指,抵在嘴邊,像是讓人別出聲;雖然眉開眼笑,跟彌勒佛似的,卻少了笑佛的坦蕩自在,反而有些賊眉鼠眼,讓人看著很不自在。
我正猶豫要不要退出去,眼前燭火一晃,一條黑影,慢慢從佛像後走了出來。
“是你?”我捏緊了拳頭,“你把佳恩弄哪兒去了?”
黑鬥篷的臉籠在帽簷下,仍舊看不出模樣。他桀桀怪笑兩聲,沒有回答我,反問道:“是誰給你出的主意,去挖我的屍骨?陳靈禕?”
我心念急轉,先前許多症結,此刻忽然迎刃而解。
我悶聲道:“我知道了,陳靈祁是你的本名。你死之後,成了所謂的黑無常,改名南良不艮。那確實是你的墳,卻不是你的屍骨。”
黑鬥篷拍拍手,道:“你確實不笨。不過,誰告訴你,我死了?”
“什麼!”
黑鬥篷仍舊桀桀陰笑,忽然道:“先前算我小瞧了你。看來你確實有些膽色。嘿嘿,大人果然沒說錯。你再怎麼變,終究跟我們是同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