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少楠坐在公話廳門外一張塑膠椅等蘇決然,從中午一點等到晚上七點,整整六個小時,抽了十八根香煙,喝光一瓶水,公話廳老闆又主動遞給他一瓶,眼看也快喝光,而且肚子很餓,蘇決然還沒有出現。
張少楠胡思亂想起來,媽的,沒可能沒趕上飛機吧?如果沒趕上飛機,肯定會打電話告訴自己,電話沒打,幹嘛了呢?
七點半,張少楠的耐性幾乎已經被磨光,但就在那會兒,他終於等到了,一個熟識的身影從一輛計程車裡下來,走到了他的面前,站在了他的面前,這個人是……冷麵菩薩。
張少楠沒有看錯,他面前站的確實是冷麵菩薩,她穿著紫色的高領風衣、牛仔褲、休閑鞋。她的眼圈深黑,整個人看上去瘦了一大圈。她定神看著張少楠,目光之中流露出各種各樣的複雜情緒,驚喜、驚訝、僥幸、愉快、甚至是痛苦。她的雙肩微微顫抖,伸出潔白的手掌撫摸張少楠的臉,被陳小晴打過一尺子那一邊臉,撫摸那一道青腫的傷痕。她的手指冰涼……摸著,忽然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從她的眼角滑落,速度極其緩慢,彷彿萬般留戀她的臉。
那短短的一剎那間,彷彿整個世界驟然靜止了,張少楠的空間虛若一片,冷麵菩薩的世界卻冷,只剩對視,他們從身而心無限的接近。
不知過了多久,他們的耳邊傳來拉鐵閘的聲音,然後聽見公話廳老闆說話:“年輕人,我要關門回家吃飯了。”
張少楠反應過來,向冷麵菩薩伸出手:“冷總,借我十塊。”
冷麵菩薩迅速在包裡翻了翻,掏出一張一百塊遞給張少楠。
張少楠走向公話亭老闆,把一百塊遞給公話廳老闆:“老闆,給你添麻煩了,不好意思,一百塊不用找了,沒其它意思,就是感激,你是我在廣州遇到為數不多的好人,希望你不要拒絕。”張少楠說的話出自肺腑,他真心感激,在落難時店老闆肯賒煙和水給他,令他覺得這個世界還存在溫情。
公話廳老闆沒有任何廢話,拿錢、離開。
沉默著,張少楠特想問冷麵菩薩為什麼來的是她而不是蘇決然?她怎麼知道自己在這裡?蘇決然說的?或許是何巧巧?何巧巧讓冷麵菩薩找蘇決然,還是冷麵菩薩逼何巧巧問蘇決然?很多疑問,但張少楠不能問出口,因為一但問出口就會傷害了冷麵菩薩的心,她風塵僕僕遠地趕來,這份情很重。
“冷總,我餓了,能不能先去吃個飯?”
冷麵菩薩沒言語。
張少楠往前走,走出幾步回頭看冷麵菩薩,看她跟著自己,才放心繼續走。
找到一個餐廳,張少楠要了一個牛肉飯、一隻雞腿、一杯西瓜汁。問冷麵菩薩要不要,她無動於衷,就那麼目不轉睛看著他,不發一言,看的他混身不自在。
飯來了,三下五除二吃光、喝完……
“你是不是死了都不會給我打個電話?”冷麵菩薩終於肯開金口。
張少楠無言以對,撒謊不是,說實話,那不是撞槍口嗎?他寧願沉默了!
“啞巴了?很不話是不是?”冷麵菩薩越說聲音越大,整個餐廳的客人以及工作人員都把目光投到他們身上,冷麵菩薩冷冷掃了他們一眼,“看什麼看?沒見過男女吵架?”
“冷總,你別這樣。”剛來那會沒發脾氣,現在發,不是正常人能觸控的古怪脾氣。
“別這樣,你想我怎麼樣?”
“我沒想你怎樣,你先買單吧,買完找個地方我讓你罵個夠。”
冷麵菩薩掏出兩張一百塊拍在桌子上面:“買單!”
餐廳外面,冷麵菩薩拳頭密集如雨點般打落張少楠身上,拼命錘拼命打,邊錘邊罵,然後居然哭了起來。這突如其來的一幕把張少楠嚇傻了,見過兩次冷麵菩薩流淚,哭卻是第一次,張少楠感覺天旋地轉。
聽著冷麵菩薩的哭聲,張少楠眼眶亦逐漸濕潤,一種感動的情緒在波動。張少楠震撼了,一個認為她並不會關心自己死活的人、一個利用自己無數最後次導致自己跑路的人,原來比任何人都要緊張自己。
“你要死啊不給我電話……”
“你個笨蛋……”
“你討厭死你,我打死你……”
張少楠想都沒想過自己敢抱冷麵菩薩,但那一刻實實在在抱住了她,讓她的腦袋埋在自己的肩膀裡失聲痛哭。如果把這一幕告訴認識冷麵菩薩的人,肯定沒有一個會相信,可這一切如此真實,真實的張少楠無法顧及別的什麼事情,整個過程都是愣愣的。
不知過了多久,冷麵菩薩松開張少楠說:“我餓了!”
“那……我們去吃飯?”看著滿臉淚痕的冷麵菩薩,張少楠忽然感到一陣心痛。張少楠在想,自己是不是害到一個堅強的人失去了堅強?另外,張少楠發現冷麵菩薩不怎麼化妝,哭成那樣仍然風華絕代,一般化妝的哭過以後都像厲鬼。
“不去這家。”冷麵菩薩指了指身後的餐廳。
冷麵菩薩主動牽住張少楠的手,和張少楠一起走了兩條街。張少楠覺得自己在做夢,但一切都是真的,那一抱把壓抑的感情抱了出來,這一牽則徹底把心門開啟,往後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愛不應該被埋藏,哪怕能愛的時間只有一天綻放出來也會很美麗,埋藏只會給自己的人生畫上遺憾一筆,現在或許不覺得難受,老來到死那天也不會瞑目。
來到一個西式餐廳,冷麵菩薩點了一個義大利麵津津有味吃起來。張少楠面前的冷麵菩薩不再是那個熟識的強悍的冷麵菩薩,而是一個女人,溫柔女人,這幾分鐘過程冷麵菩薩給他露出以往所沒有露出那麼多的真正的笑容,她笑起來很美、很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