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給張少楠水,而是給了一支葡萄糖,還是一點一點喂張少楠喝,再然後給了張少楠一碗肉粥,在外面打包回來的,還是她喂張少楠喝。喝完以後,她拉過被子給張少楠蓋好,讓張少楠多休息,別胡思亂想影響身體恢複。
張少楠點頭,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又不知道怎麼開口。他心裡感動著,一個沒有任何交情只是萍水相逢的人都盡心盡力幫自己,反而那些相識的有關系的卻要陷害自己,諷刺啊,這個殘酷的世界,殘酷的社會。
張少楠眼睜睜看著天花板,直到燈光熄滅,四周陷入黑暗。
她睡在距離張少楠好幾米以外的一張沙發上,沙發偏短,黑暗中,張少楠看見她來來回回換了好幾個姿勢,都不是舒適的,她睡不著,張少楠說:“床很大,如果你不介意……”
“不用了,你睡吧!”
“我睡不著。”經歷了九死一生,掙紮過、堅持過、放棄過,狼狼狽狽被追殺從一個城市逃到另一個城市,張少楠此刻一閉上眼睛心裡就充滿了恨,如何能入睡呢?那也太沒心沒肺了……
“你必須睡。”
“我盡量吧!”
她不再和張少楠說話。
張少楠一閉上眼,還是在想許多事情,浮現出許多臉孔,直到完全麻木,開始強迫自己睡,然後真的睡了過去,醒來已經是白天,聽見她在講電話,她很生氣:“我說了請幾天假,別人都能請為什麼我不能?你針對我……沒有,你沒有嗎?我不幹了現在。”她噼啪結束通話電話,發覺張少楠在看她,苦笑道,“對不起,吵到你了。”
“是不是……因為我?”
“你餓不餓?”她迴避了張少楠的問題,“給你弄吃的。”
她到廚房端出一碗甜粥喂張少楠吃:“你現在只能吃這些。”
張少楠沒胃口,不感覺餓,只是感覺自己臭,想洗澡,不過他知道現在不適宜洗澡,即便可以洗,也無法完成。
給張少楠喂完粥,她出門了,至於去幹什麼,沒和張少楠說。
張少楠很想抽煙,這麼躺著特無聊,廢人一個,什麼都不能幹,只能一整天眼巴巴看著天花板,想一些已經想到麻木的事情,想家。冷麵菩薩答應照顧他家,現在不知道怎麼樣了,他很想打個電話問一下,但不敢,現在這個樣子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死。
傍晚,她回來了,帶回許多東西,一袋一袋的,有點滴、藥物,還有食物。
“你叫什麼名字?”她做飯時,張少楠問。
“馬寧燕。”
“我們見過嗎?”張少楠終於還是問了出來,“我們是不是在寧波見過?”
“我沒有去過寧波。”
張少楠有點失望,但又有點高興,她不是她,那個她是小姐,如果她不是,那麼她就不是小姐,很混亂,但無論如何,張少楠會對這個名字畢生感恩戴德。一定會報答她,只要能活下去,張少楠現在唯一擔心的事情是會不會連累她……?
張少楠已經連累了一個人,林勝,張少楠非常想得到林勝的訊息,哪怕是壞訊息,可是沒辦法,看新聞嗎?報紙?媒體會刊登這類訊息?
晚上馬寧燕又出去了,張少楠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她回來時張少楠已經睡著,一連幾天都是這個狀態,她一天要出去兩遍。
幾天以後,張少楠的傷口開始癢,非常難受,老想伸手去抓,可是雙手被綁住了,是馬寧燕綁的,張少楠睡醒已經這樣,馬寧燕給的解釋是防止他亂抓傷口。
一個上午,張少楠幾乎就難受到暈過去好幾遍,下午也一樣,張少楠咬牙忍忍忍,把唇都給咬破了,忍不住,彷彿身體內有幾萬條小蟲子在爬,想要沖破面板跑出身體以外。
看張少楠這麼辛苦,馬寧燕把一條很香的毛巾塞進張少楠嘴巴,給張少楠塗藥油,很清涼,但是頂不住多久,塗了幾次之後開始失去功效。最後,馬寧燕給張少楠打了一針,張少楠沉沉睡去,一直到夜晚才醒來,發覺馬寧燕趴在床邊睡著了,張少楠沒有叫她,她卻有預感似的,醒了,抬起腦袋看著張少楠。
“謝謝!”張少楠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夠表達此刻內心的感動,只有這兩個字。
“你熬過去了。”馬寧燕露出一個笑容,然後站起來,“餓嗎?”
張少楠點頭,掙紮了一天,體力消耗巨大,真的餓。
第二天,張少楠身上依舊很癢,但已經好了許多,至少還能忍住,忍不住時馬寧燕就給他打一針,然後睡過去,醒過來一樣看見她趴在床邊。
一連兩天過去,張少楠已經可以下床,可以做一些輕微活動,他拆開大腿的傷口看見生長出來的新肉,很嫩,彷彿一條爬爬蟲,看上去觸目驚心。這就是別人留給他的傷疤,他身上一共有這樣的傷疤五六道。
“謝謝。”張少楠已經記不得對她說過多少遍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