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母喜歡的,從來都只有這些終年翠色的竹子。”殷暖忽然開口,嗓音低低的道,“那些奼紫嫣紅的荷花,從來都不是她喜歡的,那個人自以為送出了最好的,卻不知道最後竟成了連累阿母的罪魁禍首。”
水奴默默的聽著。殷暖說道後來,眼淚又流了下來,他有些狼狽的順著柱子坐在地上,把淚流滿面的面容藏進臂彎裡。
水奴緩緩上前,在他對面跪坐下來,而後微微傾身,把殷暖攬在懷裡。
“阿姊。”手裡的酒樽滑落在地上,殷暖伸手回抱著水奴,手裡越來越用力,像抓著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把頭埋在她的肩處。
水奴一聲不吭,用手輕輕順著他的長髮,眼淚不停的滑落下來。
“暖暖。”水奴低聲道,“求你,哭出來吧!”
“阿姊。”殷暖又喚了一聲,嗓音沙啞起來。謝氏離開之後,其他人都可以哭,可以傷心,只有他不能,因為所有人都在等著,等著看他的笑話,等著幸災樂禍。
水奴輕輕點著頭,不停的輕聲道:“我在,暖暖,我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低低的極為壓抑的抽泣聲在耳邊響起,水奴一直提著的心終於放下。
她知道,謝氏在殷暖的心目中佔據了多大的分量。從來都對殷家沒有任何留戀,可以說,殷暖是謝氏在殷家唯一在意的。明明是不爭喜靜的性格,為了殷暖卻也做了很多。不然即便殷暖再聰明,這殷家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殷暖緣何能平平安安的長大到能夠自保的時候?
殷暖心裡的打擊恐怕比任何人想象的都大,從當初謝氏昏迷而他沒在身邊的時候就一直在自責著,後來更是因為自己的緣故,讓他甚至在謝氏離世的那一刻都沒能陪在身邊。
翌日又是一個大好的天氣,水奴跪坐在案几邊,袖口挽起,手腕輕輕轉動著。微微垂著頭看著硯臺裡的墨汁一點點的散開來。
“阿姊。”殷暖把手上方才一直盯著的箋紙放下,回頭對她道,“謝家來信說,阿舅已經沒事了。”
“如此真好。”水奴停下手上的動作。輕輕笑了笑,為這個訊息高興著,謝羊黎醒過來,就說明謝家那邊的事已經塵埃落定了。因為謝氏和謝羊黎是一派,而之前謝氏喪事之時。謝家來人是謝家極有地位之人,若非謝羊黎已經控住大局,謝氏也不會如此重視謝氏喪事。
殷暖拿起毛筆,在水奴已經裁小的魚子箋上寫了幾個字,而後捲了起來。
“這是給舅郎主送去的訊息嗎?”
“嗯。”殷暖點點頭,說道,“阿舅說有些人在臨川做起了光明正大的細作,問吾說可需顧忌。”
水奴想了想記憶中那個狂傲出塵的人物,輕聲笑了笑,說道:“舅郎主雖有此問。但其實已經開始行動了吧?”
殷暖點點頭,道,“所以僕說無需顧及。”
他神色淡淡的,水奴卻知道他收斂起的,是同樣的狂傲和決絕。。
處理裡好送信的事,兩人方走出門來,穗映就上前低聲回稟道:
“五郎君,大娘屋裡的右芳上吊自盡了。”
兩人愣了一下,水奴道:“五郎君,要送去三孃的院子嗎?”
“罷了。”殷暖道。“葬了吧!終歸她最後自己選了一個結果。”
穗映聽著兩人明明的對話,明明覺得莫名其妙的,但她就是覺得自己聽明白了,直到兩人離開之後。穗映才發現自己額頭竟然起了薄薄一層冷汗。
第二日,殷家又出了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殷家七郎君殷嬰欲遁入空門。
殷頌坐在上首的坐榻上,問跪在堂中的殷嬰道:“七郎,你確定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