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什麼好整理的了,不過就是幾件換洗衣裳,只是到底是住了那麼多年,雖不是亭臺樓閣的大宅院,卻是實實在在的家,只屬於他和她的家。可現在,他也不得不離
開了。卓雲飛在書房裡枯坐了半宿,一點睡意也無,桌上的茶水早已經涼透了,他還坐在案前發呆,也不知過了多久,只吐出一聲長長的嘆息,卓雲飛站起身來,草草披了件衣
裳,便起身去了祠堂。打從妻子死後,卓雲飛單獨整理了一間屋子出來,替她修了祠堂。屋子裡安靜得有些可怕,卓雲飛點了燈,看著前方妻子的肖像畫,沉默著點上了香,過了半晌方才開口說道:“你如今若還在,看見兩個孩子一定會很高興,他們都很好,我也好。自你走後,我一度也恨不得下去尋你,可看著兩個孩子,我又捨不得。我不是個好丈夫,沒把你照顧好。我就要走了,去京城,沒想到這麼多年兜兜轉轉,曾經恨得這輩子都不願再踏入京城一步,而今卻要食言了……這些日子裡總是回憶起往事,在夢裡,還是兒時
的模樣……”
“……白芷是個不錯的丫頭,當年你憐憫她,自你走後,她對兩個孩子照顧得格外用心……”
他矗立在妻子的畫像前,絮絮叨叨的說起往事,訴說著自己的無奈,訴說著對她的思念。“這些年,我一在想,當年把你帶出來,到底是不是害了你……若我當初少些讀書人的脾氣,遵從你們家的願望取消婚約,你現在一定還健在……可我就是那麼自私,帶著
你東躲西藏,連姓甚名誰都不敢與人說……我這輩子欠了你那麼多,數都數不清了……”屋子裡的聲音斷斷續續,偶爾夾雜著幾聲哽咽之聲,白芷站在不遠處的地方瞧著,夜涼如水,一如她此刻的心境。早就知道先生對夫人情深一片,可她卻管不住自己這顆
心,哪怕明知道沒有結果,也不願收心,她只想能站在遠處只是看看他就好,可這心卻還是揪著痛。
天一大亮,卓雲飛喚了白芷到跟前來,“白芷,這幾年你在咱們家也辛苦了。”
白芷搓了搓手,她雖然沒有三娘聰明,也感覺到先生叫她來恐怕是有事兒,一時間面色有些惶恐不安。“我想了想,還是放你家去,一併除了你的奴籍,若是夫人在,早兩年就該會替你張羅一門親事兒了。”說著卓雲飛又是一聲嘆息,從抽屜裡取出一張契書,“這是當年買下
你時候的文書,你自己收好。”
“這是我的一點心意,雖不多,省著些也夠一輩子花用了,這幾年,難得你在家裡幫著照顧兩個孩子。你年紀也不小了,出去之後就尋個踏實穩重的後生,好好過日子。”這是要趕她走?白芷臉色一白,使勁兒搖著頭,噗通一聲跪下來,“先生,可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您說出來,我一定改,求你不要趕我走。我這條命都是因為有夫人和先
生才能活下來……”
卓雲飛擺了擺手,打斷了她的話,“白芷,我不是針對你,家裡的下人,我都會遣散。我就要離開這裡了,去京城,你們就不用跟著我一起去了。”
白芷大張著嘴,一時呆愣住了,這可一點沒聽先生說起,這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先生,哥兒年紀還小,離不得人,再說姑娘那裡……”
卓雲飛道:“他們倆也不隨我去,我已拜託了人照顧他們。”他此番進京城,等待他的是什麼,他也沒底,但其中的兇險他已能明瞭,又怎會讓自己的一雙兒女跟著自己受苦。再者他和張權之間,本就隔著血海深仇,雖極力避讓,可張權卻硬逼迫他跟著進京,這一去,就是與虎謀皮,危險重重,可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一個機會,若是隱忍能夠換來一線生機,倘若能讓張權狗賊血債血嘗,他就算
是拼了這條命又如何?“先生,您把哥兒和姑娘託人照顧,可即便是嫡親的兄弟,焉知不會出甚紕漏?當初若非夫人,就沒有今日的白芷,白芷願意留下來照顧少爺和姑娘。先生是做大事的人,學問也好,白芷不懂什麼大道理,可卻也知道滴水之恩定當湧泉相報。白芷是夫人的丫頭,夫人沒了,那我就是姑娘的丫頭,我要替夫人守著姑娘,守著少爺,看著他們
長大。”白芷越說越激動,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她雙手都緊握成了拳頭,先生要讓她離開,對她來說就是晴天霹靂。
她已經做好了一輩子都不嫁人的準備,就這麼守著這個家,她知道如自己這般卑微的人,沒資格去肖想,可如今連那點奢望都要沒有了,胸口這裡,真的好疼好疼。
“白芷,女孩子終歸是要嫁人的……”“先生既然說到嫁人,可白芷這樣的身份,又能找到什麼好丈夫?當年我與我娘決裂,拼死也要出來,就是為了逃離被賣的命運,三娘常常說,自己的命運應該自己去爭取,而不是任由人擺佈。而現在,滿城的青壯年都被抓去打仗,我的年紀也不小了,哪兒還能碰見個合適的,要我作踐自己去給個都能做我爹的男人做媳婦兒,我做不到!我寧願一輩子不嫁人。”白芷咬著牙,抹了把眼淚,第一次真真正正的直視面前的男人,“我羨慕先生對夫人的一片痴心,可我也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每個男人都會像先生一樣。三娘說,女人的婚姻就像是投胎,是個技術活,要麼幸福一輩子,要麼就是墳墓!我長得不夠好看,也不甚聰明,哪兒有那麼好的運氣能找到那麼好的男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