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進了院子,看見婆婆坐在地上,一邊拍著大腿,一邊嘴裡唸叨她是個沒福的,兒子養大了就不管她之類的話。楊氏聽見這些話,心裡就大恨,這老婆子可真是會沒話找話,早早的就要跟著么兒過,明明是她自己要分家,將其他幾個兒子分了出來,這會兒反倒是怪別人不管她!
楊氏放下揹簍,說道:“娘,你來了。地上涼,你快些起來,有話好好說。”
王氏見她回來了,一下子就從地上爬了起來,“你回來的正好,你說,我好好的兒子,是不是你教他的,讓他忤逆我,不聽我的話!”
楊氏莫名其妙,不過她卻不願意背這鍋,她道:“娘,你這說的什麼話!兒媳自從嫁到杜家,一直勤儉持家,孝敬公婆。娘當年將我們分出來過,這每年的孝敬錢,我家華盛便是寧願苦著幾個孩子,也得把孃的兩百個大錢省下來。便是今年開春遭了旱,那兩百個錢也是分文不差的先給了娘,娘今日來說這些話,好生沒有道理。”
楊氏早些年因為沒有生兒子,被婆母苛待得厲害,後來分家之後才過得順心不少。一直到她生了兒子,給夫君留了香火,腰桿也才挺直了,可不再是當年那個嫁過來時被王氏吃得死死的小媳婦兒。
當年王氏鬧著要分家,將幾個兒子分了出去,說是要跟著小兒子過活,這分家之後,還要每家每年給兩百個大錢的孝敬,在村子裡也不是什麼秘密。
這會兒楊氏這樣一說,周圍的人也紛紛點著頭。要說杜華盛一家子對她極不錯了,今年開春之後,遭了旱,那般緊張的時候,還能緊著褲腰帶將老孃的孝敬錢給了,算是極孝順了。
楊氏往屋裡看了一眼,見女兒站在杜華盛身後,丈夫臉色有些不好看,心裡料定是王氏跑來撒潑。
王氏本想先扣個不孝的帽子,在說其他。哪知道楊氏竟然撿了孝敬錢的事兒拿來說。以前一家子住在一起的時候,王氏婆婆的資格擺得足足的,二兒媳婦兒更是被她經常喝罵,楊氏哪回不是隻能乖乖聽見,何曾敢說一句頂撞她?更別說後來分家之後,王氏一有個頭疼腦熱就喊她去伺候,二兒媳婦也會去,這會兒楊氏一反駁,王氏倒是有些回不過神來。
不過王氏是何許人也?早年也是村子裡有名的潑辣人物兒,因著性格潑辣又霸道,和村裡不少人關係都處得不太好。這會兒楊氏竟敢頂撞她,王氏頓時就來了火氣,長牙五爪的上來就想打她。
楊氏卻快速的躲開,她道:“娘,你這是做什麼,難不成你得了失心瘋!”
院子外頭守著的不少人聽了噗嗤一聲笑了起來,王氏臉色難看,她叉腰道:“你才失心瘋!老孃今日既然來了,你們就得同意!”
楊氏皺著眉,問道:“娘,到底是什麼事兒,你好好說,能做到的,我們夫妻自然會答應你。”
王氏板著臉說道:“我給你家丫頭說了個人家,好心來說道,老二竟然要趕我走!好啊,我養你這麼大,還給你娶了媳婦兒,如今是有了媳婦孩子就不要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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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著王氏又嚎叫起來。
杜三娘忍無可忍,她從爹爹身後站出來,看著王氏道:“奶奶怎麼不把話說完。你一來家裡,什麼都不說,只讓爹爹答應你。爹爹問你什麼事兒,你說給我說了門親事兒,對方出了五十斤白麵,一吊錢,奶奶問也不問就先收了,也好意思說是為我說親?我才十三歲,還未及笄!”
就算如今鬧起了饑荒,今時不同往日。可五十斤白麵,一吊錢就想把閨女娶走,做他媽的白日夢!這會兒也就是王氏是長輩,這要是媒人來,楊氏非得把人打出門不可!
杜三娘又道:“娘,我才十三歲,我都還是個孩子呢。四叔家的二丫都比我大兩歲,她怎麼不讓二丫嫁人?”
楊氏臉色難看,說道:“娘,你的好意我們心領了,只是這親事兒,我們確實是不能答應的。這五十斤白麵,一吊錢,誰看得上眼,誰就把她女兒嫁去。反正我們家在困難,也不會就這麼把女兒賤賣了!”
她理了理衣裳,又擦了擦臉,走到上回來過的側門,抬起手敲了敲。
不多時,門房的開啟門,杜三娘見開門的還是上回那個人,她面上堆著笑,說道:“刑叔,又見面了。”
老邢對這小丫頭有印象,畢竟賣了錢,還願意拿錢請他喝一角酒的人還是頭一次碰見。
“是你啊?”
他看了一眼她揹著的東西,見上頭都是菜,說道:“小娘子,你這些東西,恐怕咱們府上現在是看不上眼了。”
他說的是大實話,如今災荒年月已經過去 ,府上的主子也就剛開始對這些青菜喜歡,時間長了,也就膩味了。
杜三娘笑道:“邢叔,不是這些小菜,府上家大業大,我也不會拿這些尋常東西來。我家裡人在山裡捉了個稀罕物,我今日背過來了。邢叔能不能通報上次那位趙叔一聲?”
按著上次那管事的出來的時間算,她這會兒來,那管事兒應該還沒出門。
老邢看了她一眼,笑道:“你還知道我們趙管事兒?”
杜三娘淺笑著,嘴邊有個小酒渦,“趙叔是個好人,上次他說若是咱們家裡有什麼新鮮東西,可以拿來給他瞧瞧。”
說著她又道:“要是這回賣了錢,回頭我給邢叔買半斤酒喝。”
這話老邢聽了喜歡,他道:“那好吧,我過去問問,成與不成,我可不能保證,你先等著吧。”
說著他便將門一把關上,杜三娘便站在外頭守著。抬頭看著這高高的圍牆,她心裡也有些忐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把東西賣掉。
過了沒多久,門又開啟,杜三娘頓時來了精神,一看面前當真站著上次那位管事兒,杜三娘開門見山的說道:“趙叔,我家弄了個稀罕物兒。”
趙管事對她印象深刻,當即笑道:“是什麼稀罕物讓我瞧瞧。若是得了老爺的歡心,自有賞。”
杜三娘趕忙點頭,將揹簍裡的木桶提出來,拿掉上頭遮擋的芭蕉葉子,說道:“趙叔,這是大鯢,又名娃娃魚,可是魚類中的佼佼者,尋常根本找不到,也是我爹花了不少功夫才弄回來的。\”
說著杜三娘將它從水裡撈了起來,那娃娃魚頓時叫了幾聲,跟著趙管事一起出來的一位小廝兒驚奇的道:“喲,這聲音還真像孩子的聲音。”
杜三娘一直看著趙管事,心裡也是緊繃著一根弦,若是他不要,今兒她可真是做無用功了。可她不敢追問他,只在心裡盼著他能收下她的東西。
趙管事兒眯了眯眼睛,看著她手裡的東西,並未開口說話。
他的沉默,讓杜三娘心裡七上八下,若不是內心成熟,她這會兒只怕是根本堅持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