綿綿密密下了大半天的雨,天氣陰沉晦暗。誰知到了下午,秋雨一收,竟然放了晴。一時烏金墜地,映得秦王府前的長街金碧輝煌,像貼了一地的金箔,耀眼得很。
正是鬧秋老虎的時節,哪怕是將近傍晚時分的太陽,也威力十足。劉福頂著這金陽站不了一會,就渾身是汗了。
他知道殿下愛潔,自己這滿身臭汗的,若是往前湊,必然討不了好,可他又不甘心,都等了一日了,這時候要走了,豈不是白費心力。
劉內侍自認為是個合格的奴婢,從來兢兢業業,迎接殿下回府,就是他日常工作之一。自從秦王出宮建府,他就把這活兒霸佔了,要他讓出去那是萬萬不肯的。
他正糾結是不是到門房處要盞茶喝喝,擦擦汗,秦王殿下的馬車踢踢踏踏地來了。
“殿下,”劉福胡亂用袖子擦了擦汗,笑容滿面地衝著馬車迎了上去。
然而今日,秦王卻沒有如往常一樣在儀門就下了車,車輪轆轆直接往後寢去了。
劉福愕然,顧不得自己身寬體胖,急急忙忙就追了進去。
等到追到裡頭,他的老對頭,孫喜那小子已經端著一張死人臉,在服侍秦王下車了。
嘿,白讓人撿了便宜。劉福頓足扼腕,卻也只能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帶著越發膩人的笑湊上去,殷勤道,“殿下,您是先沐浴還是先用膳?水和晚膳都備著呢。”
“沐浴。”秦王略略往旁邊跨出一步,往他住的延禧殿走去。
劉福知道自己被嫌棄了,也不懊惱,衣食住行,他一個人就掌了衣食住三樣,孫喜再獻殷勤也沒用。劉內侍自動遮蔽了孫喜管著秦王府府庫,又拿住了最要緊,也是他最垂涎的財政大權的事。
他諂媚地應了一聲,“哎!”跟前跟後地伺候著秦王進殿去。
孫喜識趣地沒有跟進去,渾不在意地對子午一笑,問他,“殿下看起來心情很好?”
“當然。”子午斬金截鐵。除了捱了未來舅子的打,又賠了人家善緣寺的禪房,殿下今日是吃飽了豆腐。
“看來咱們府裡好事近了。”孫喜想起不久前殿下買的那套十二花釵的首飾,花了好大一筆銀錢,他現在想起來還肉痛呢。只不知是哪家小娘子入了殿下青眼。
子午笑而不語。同事之間,也不是什麼訊息都可以透露的。
孫喜識趣地沒有追問,只在心裡暗暗盤算著府庫裡又該花掉多少金銀錢帛了。想想就肉疼,娶個王妃可不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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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殿裡,侍浴的宮女小心地褪去了秦王身上的公服,秦王自己再脫了素白的中單。
赤裸了上身,秦王身上青青紫紫的傷痕就藏不住了。秦王膚白,那些青紫就越發顯得可惡,簡直是觸目驚心。
侍浴的宮女們本來還偷偷望著她們殿下清俊挺拔的身影臉紅,這時候都顧不得其他了,殿內響起了一陣低低的抽氣聲。
誰居然能下那麼狠的手啊?怎麼就下得去手?她們殿下天人一般的人物,她們悄悄敬著愛都嫌褻瀆,居然有人下得了手!還那麼狠!
劉福一見秦王身上的瘀痕,心疼得眼圈兒都紅了,連聲喚侍浴的宮女,“將熱水換了涼水,取白玉清瘀散!”
不用劉內侍催促,宮女們跑得飛快。
“殿下,是何人如此大膽放肆?”劉福看著秦王身上斑斕的色彩,真是恨得咬牙切齒。
“與人切磋罷了。”秦王淡淡道。
“奴婢令人去請宋醫師吧?”劉福看著秦王身上的傷,真是遍地花開,紅紅火火。不請醫師,他是不放心的,萬一傷了內裡呢?
按劉福的想法,最好是請擅長跌打損傷的徐太醫,可殿下這傷來得蹊蹺,請太醫……還是宋醫師可靠,宋醫師是秦王府自己的醫生,不怕他把殿下的傷情透露出去。
“請徐太醫。”秦王卻另有考量。
“是,”聽殿下願意請太醫,劉福揚眉一喜,跟著又掛下臉來,到底是誰這麼膽兒肥,連堂堂皇子親王都敢打?還要不要命了!
劉福、孫喜都是皇帝親自為秦王選的人,就連名字都是皇帝起的,留福、順喜,寄託了皇帝陛下對兒子期待——福澤深厚、順遂歡喜。別看皇帝好像最寵的兒子是晉王,其實他真愛的兒子是秦王。愛到這個兒子的衣食住行都是他親自關懷,時時垂詢,比何貴妃還仔細。
劉福、孫喜兩個七八歲的時候就伺候在剛滿週歲的秦王身邊了,貼心仔細自不用說,就連忠心也是不可置疑的。不過二人畢竟是皇帝選的人,不像子午,秦王可以放心大膽的用,不怕被父皇偷窺了隱私。
兩人也清楚自己差在哪,自然謹守界限,不該問的從不過問,只要把殿下伺候得舒舒服服,照顧得健健康康就成了了。
是以劉福不再多話,默默地等著秦王沐浴完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