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根也;竹,簡也。本頂竹,竹壓本,唯上唯書,本源難探,本真難顯,謂之笨也。
那四個丫環見鄭恩動粗,一個個嚇得渾身打顫,扯嗓子尖叫起來。
“打人了,打人了!大人快來呀!”
隨著四個丫環的叫喊聲,一個大約二十八九歲的年輕人邁著方步來到了雅間門口。
那青年白淨面皮,頜下留著精心修剪的三綹四指長短鬚;戴一頂玄紗軟巾,斜嵌著古玉兒;穿著一件嶄新的雲緞長衫,束一條金銅透花的花銀腰帶,斜墜著一口黑漆鞘鏡磨光龍吞口的腰刀;腳穿馬皮綠線滾雲頭的戰靴,手裡搖著一柄紙扇,扇柄繫著銀三事兒;鼓著肚子,邁著方步,拿捏著一副浪蕩公子範兒,笑嘻嘻地向鄭恩一搖三擺地走了過來。
“前廳哪個姑娘在哪裡?你說!”鄭恩放開老僕,一個箭步跳到那人身邊,伸手抓住,厲聲問道。
“哎喲,輕點!你仔細看看我是誰?”那人叫道。
鄭恩又看看他的臉,覺得似曾相識,卻一時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在孟州城中,柴榮鑽進城牆下水道,游到城外一側,見鄭恩沒跟來,便停下等候。鄭恩為了讓他平安逃出,重回大街引開了敵人。柴榮不知鄭恩是怎麼一回事,又從下水道遊了回來。他聽到不遠處人喊馬叫的嘈雜聲,知是鄭恩引開了追兵;想到鄭恩隻身一人,無有幫手,不忍離去,便從下水道爬出來,去找鄭恩。
孟州城數十里方圓,鄭恩為擺脫追兵,不停地穿巷過院,又是夜間,他如何找得到?他在城中扮做討飯花子潛伏了三天,直到聽說鄭恩並沒被抓住,方才跟著一群新結識的叫花子,混出了孟州城。
鄭恩在城邊找不到柴榮,只想到柴榮可能在什麼地方等他,便將搜尋範圍不斷擴大,待柴榮出城,鄭恩已經找向遠處。
柴榮在孟州城附近找不到鄭恩,也是將尋覓範圍向外擴充套件。弟兄二人一個裡圈一個外圈,對著轉,什麼時候能夠碰頭?
命運弄人,常常如此,並不稀罕!
柴榮謹慎,不像鄭恩那樣在被官府追捕中還是沒事人似的,大大咧咧到人多的地方亂轉,該找工還去找工,該進飯店吃飯照樣進飯店吃飯。柴榮潛出孟州,一文錢也沒有,惟一一件像樣的外套也在孟州探聽鄭恩訊息時賄賂了一個衙役;身上一件貼身內衣,白的也已髒成灰黃,蓬頭垢面,在孟州城中冒充乞丐,已不用化裝;如今又無吃無喝流浪多天,那樣子更是比一般乞丐還要寒酸。他怕碰上捕快,又怕人們笑他狼狽,專走人煙稀少的荒山,胡亂奔逃了兩天,不知爬了多少山,過了多少溝,到了哪省哪縣。他肚子餓得實在受不了啦,見不遠處有一村莊,心想:“我已經跑了這麼多天,不會有人認識,去討點吃的再說!”
他來到村中,東瞅瞅,西看看,這個門口探頭望望,那個門口靠牆站站,轉了半天沒人打發。咋?他不會討飯。討飯首先得放下臉,嘴口甜,不管人多人少,只管往前湊,往高輩份喊,任你訓斥,不給不走。可柴榮臉熱怕人,面子放不下。他往這院瞅瞅,人多,頭一縮走了;往那院瞅瞅,有人,頭一縮走了;可見一個院裡沒人,他靠牆站那半天,當然沒人理他。
柴榮在村裡轉來轉去,連個紅薯娃也沒討來,卻被一個保長注意上了。
那保長前晌才接待過縣衙來的捕快,知道有個叫趙匡胤的殺人欽犯流竄到了這一帶。抓住欽犯,不但賞黃金千兩,並且還可能得官,那保長當然上心。
那保長見柴榮頭髮亂蓬蓬,灰頭土臉,衣服這一道口子,那嘀溜一片,髒得沒有布眼,臉上手上,露皮的地方都是傷;不像城裡人也不像鄉里人,不像打工的也不像種地的,不像讀書的也不像做生意的;只在村中東遊西蕩,鬼鬼祟祟,便懷疑起來。
那保長攔住他問道:“唉,你是哪的,幹什麼的?”
這情況若放在鄭恩身上,眼一瞪,來句“你管球我哩!”那保長也不敢欺他。就是平常能抹下臉皮的人,只要隨口編些“家裡生氣了”,“和人打架了”,“老婆跟人跑了”,“房子被火燒了”一類可憐的生活故事,也都可能矇混過關。可柴榮編不來,編不來不吭氣也好一點,還要拽文賣酸,保全面子。他抱拳一禮,文謅謅地說道:“兄臺好!投親路過,一時腹飢口渴,欲尋找飯店就餐。請兄臺指點一二!這裡先謝過了!”
人靠衣裳,馬靠鞍妝。什麼山上唱什麼歌,什麼身份說什麼話,這才配套。明明是在挨門乞討,卻說是找飯店;明明形如乞丐,餓得彎腰躬脊,腿軟頭搐,卻要硬擺文雅,強捏瀟灑風度,那保長當然以為他是在隱瞞身份,更認定他就是欽犯趙匡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