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的自信需要別人的諂媚來認可,小人的幸福依靠別人的不幸來獲得。
稅卡上五個值班的真的被殺了,稅棚真的被燒了。並且那讓鄭恩開後門的瘦子和矮子在事發之後,並不像別的商販那樣逃竄藏躲,而是站在街頭路邊大聲向人們叫喊著:“唉呀,不好了呀!一個賣油的黑漢子把稅卡上的人全殺了,稅卡也給燒了!那人好厲害呀,有武功啊!嚇死人了!”
“有人說,他是盧家店油坊送油的,叫鄭恩啊!快跑啊!”
矮子和瘦子嘴上叫喊著“快跑”,實際上是淨往人多的地方鑽。二人到處叫喊,這訊息便不脛而走,不翼而飛,很快在張茅鎮四處流傳。
這兩個人是小糖人的丈夫、盧興的奴才劉德光安排的“鄭恩殺人放火的見證人”打手老七和猴子。
小糖人被連夜抬回盧家店,劉德光見老婆事沒辦成,卻被狗咬傷,表面上怒不可遏,潛意識中卻由不得有點幸災樂禍。“哼,叫你浪,叫你能,老子說不行你硬說行,結果吃苦頭了吧!”
爭上賣能是男人的本性,何況是在女人面前,並且是一直不把他當男人看的女人?為了顯示他比小糖人智慧更高,能力更強,也是多日思慮,一朝觸動,他靈感突現,向盧興獻出了自己絕對必勝的毒招——讓鄭恩與稅卡糾紛,趁機暗中把稅卡上人殺死,擴大事態,嫁禍鄭恩,讓鄭恩既是當時不死也成了官府通緝追殺的兇犯,再不能在盧家店這一方公開露面。
他想好此計,十分興奮,安排眾打手在酒樓休息,連夜去找到盧興,表決心,獻忠誠,同時請求掛帥出征。
劉德光的計謀毒辣透頂,天衣無縫,並且不會在鄭恩、懶蟲及肖聰兒母女面前絲毫暴露盧興,盧興當然贊成。
盧興挑選了六個武功高強的手下,作為劉德光隨從,讓他全權指揮,立即行動。
劉德光是一個極度自卑的人,因為只有極度自卑的人才不能從自己的內心中找到自信,他的自信需要別人的尊敬甚至是諂媚來認可,他需要體驗別人的卑賤來感受自身的價值,這種人本身的人格是變態的,他不知道如何在人與人的平等相處中感受人的偉大和高貴,他是個可憐的小人。
小人不懂得什麼是幸福,所以他喜歡製造別人的不幸,因為只有別人的不幸才能掩蓋他的不幸。他有兩副面孔,在盧興面前是奴才,在酒樓打工者中他是主子,他只有靠在打工者面前當主子來掩蓋自己做奴才的卑賤,他始終不相信他能在所有人面前挺直了腰桿做人。
盧興說什麼就是什麼,盧興的愛好就是他的愛好,盧興的想法就是他的想法,就連老婆也可與盧興共用,還有什麼不能聽從?
你若認為他這只是表面,他心中會覺得可恥,會對盧興恨之入骨,那就錯了。他很得意!因為他覺得自己比別人活得都好。有傲骨的人怎樣?你的獨到見解不過是自作聰明,魚刺鯁在上司的喉嚨而已。你想長成大樹麼?有風摧你,有雷擊你;你想當出頭椽子麼?雨淋你,蟲蛀你,你得先朽先爛!
他常這樣嘀咕:“盧興玩我的女人,但他給了我也玩別的女人的資本;盧興輕蔑我,但卻給了我也輕蔑別人的富貴;盧興訓斥我,但卻給了我也訓斥別人的權力!我是盧興使喚的狗,可也有許多的狗聽我使喚!人生是什麼,不就是你欺負我我欺負他嗎?不就是你吃我我吃他嗎?縣官還有州官打呢,一品宰相還受皇帝罵呢,皇帝也是提心吊膽,防著強臣篡他的位子呢,和我比不是一個樣嗎?叢林世界,弱肉強食。從上往下扇耳光,從下往上磕頭,這就是社會,這就是不變的規律。誰能改變?誰想改變誰掉腦袋,誰是傻比!”每想到這些,他便很得意,覺得自己是天下惟一的聰明人、處世精英、關係學大師、大哲學家。
有了這深刻的認識,他便覺得自己很幸福,並且這幸福感也就像陽光雨露似的更加滋潤著他奴性的生長。於是,他越發對“奴性”感興趣,以圖從中得道,打一條“奴性”金鍊,將這幸福一代一代地傳下去,福澤家庭,蔭及子孫。
欺下媚上是奴才的特徵,更是劉德光的嗜好,這嗜好已經成了習慣,化成了當然。
臨時職務也是職務,欽差大臣、八府巡按,哪一個不是臨時派遣,能說不是個有權有勢的官嗎?劉德光是這樣認識的,也是這樣做的。
把臨時官當實職擺大,把小官當大官膨脹,這是小人得權後的一貫作派。劉德光在老婆、老婆的情夫面前長期壓抑,精神變態,如今得了盧興一個臨時帶班的差遣,公雞頭上一塊肉,大小是個官(冠),當然要把架子擺一擺,過一過我說對就是對不對也對,我說行就是行不行也行的權癮。
劉德光見盧興後回到酒樓,按盧興的指派,讓夥計分頭以盧興的名義叫來了六個選定的打手。六個打手中的李五、趙三、二邪子都是打了半夜牌,回去剛剛睡熟,被人叫醒,到酒樓見只有劉德光,心中都有些不悅。另三個打手狗子、老七、猴子是剛剛從“三省客店”回來的,十分疲勞,更是一肚子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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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此情,劉德光理應酒菜先上,邊喝邊說,可他嫌酒席桌上讓吃讓喝,猜枚划拳,不容易顯示他這“上司”的莊重嚴肅作派,把六個打手叫到酒樓會客廳,先作報告。
他端著執行帥爺的架子說道:“兄弟們!今天這次會議,是盧少爺委託我召開的。會議的主要議題是圍繞盧少爺清除敵手鄭恩的一貫指示,簡要總結前段行動情況,查詢問題和不足,研究部署這次行動的具體任務和措施。根據盧少爺和我共同研究的意見,講三個問題:
“一、充分認識這次行動的重要性,切實增強搞好這次行動的責任感。自山中回來,轉眼已三個多月,我們雖說在盧少爺的指揮下,採取了措施,但結果都不理想,可以說很糟!特別是二次大的行動,不僅損失人力財力,還留下了不少漏洞,在社會上造成一定不良影響。
“二呢,究其原因,是對方太過狡猾,我們準備不足。主要是具體負責人對一些突發的情況預料不夠。闢如上次‘客店捉姦’的失敗,我是早就有預料的。
“三呢,鳥無頭不飛,人無頭不走。選誰掛帥是要中之要,首中之首。有些人善於裝逼作秀,平時好像聰明得不得了,遇事爭著出頭,可真到事上,一盆漿糊。事過去了,我就不多批評了!
“四呢,情況是複雜的,事情是變化的。策劃行動,要考慮嚴密,留有餘地;要未雨綢繆,有備無患。放心,這次行動我是籌劃全面的,考慮周密的,萬無一失的!跟著我,只有勝利,只有一個接一個的勝利,是絕對不會出紕漏的!這次的勝利是一定的!這次的得賞是一定的!賞金就在眼前,就放在油坊銀櫃中,在等著我們去拿!勝利是屬於我們的,賞金是屬於我們的——”
他停頓了半天,想等待掌聲,見無一人配合,只得自搬梯子:
“不必鼓掌,不必鼓掌!心中有夢,落實在行動上,這就行了!
“總至,這次行動,是我和盧少爺共同商議的,由我掛帥,全權指揮。因此,大家要高度重視,一定要從盧家店大局的高度,充分認識這次行動的重要性和緊迫性。為奪取這次行動的全面勝利,為我們盧家店一統天下的穩定打下良好的基礎,我強調如下幾點:
“一是要下屬服從上司,二是要絕對聽從指揮,三是要嚴格保密,四是要遵守紀律,五是要同心協力。下面,我逐項給大家講一講——”
劉德光東拉西扯,顛倒重複,囉嗦了足足一個時辰,過足了上司訓話癮,直到頭遍雞叫,想起還有二十多里路要趕,方才停住了口,讓廚房端來一筐饅頭,幾盤牛肉,讓大家就餐。大家還沒吃飽,他便催著讓走。
平時跟盧興行動,都是首先大吃大喝,發放賞銀,如今徹夜不睡,卻讓啃幹饃,賞銀給句空話,連個數目也沒有,眾打手當然個個都一肚子不滿意。
欲知後事,請看下回:擺官譜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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