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月亮灣小區出來後,兩人的心情都談不上多好,但時間緊迫,也沒有空隙讓他們做修整調節了,不容置緩的就要趕去下一個受害人家裡。
另一個受害人,也就是前天晚上遇害的高一女生楊菲菲,所住的小區離月亮灣不遠,但整體的環境和格局都很類似,都是以拆遷戶居多的簡陋社群。楊菲菲的家人由於情緒不穩,一直沒做筆錄,今天展鋒他們上門來做,也是考慮到家屬的狀態。
和李達不同,楊菲菲的父母情緒顯得激動了許多,家裡四處都掛了黑布,楊菲菲的父親說,這是為了遮住女兒的照片,免得刺激到身體不好的妻子。
“菲菲她……她真的是個好孩子,我和她媽從一開始就一直在拖累孩子,要不是因為我們,她用不著這麼辛苦……”楊父一提到女兒,就難以自制的哽咽起來,七尺男兒也控制不住眼淚的滑落。“她媽前兩年得了病,一直不好,放化療幾乎把家裡所有的錢都用光了。我又倒黴,在單位出車的時候發生了車禍,把腿給壓斷了……幹不了重體力活,只能開個小賣鋪掙點錢。菲菲知道家裡困難,從來不和我們要什麼東西,晚上還要出去打工給自己掙學費……都是我,都是我沒用啊!要是我能死活把她攔下來,不讓她在那麼晚還走在外頭,說不定……就不會……”
楊父越說就越是難以剋制,這時裡面臥室又傳來一聲撕心裂肺的痛呼,楊父抹了眼淚跌跌撞撞的沖進去,隔著房門隱約還能聽到裡頭傳來諸如“別哭……為了菲菲我們也得撐下去”、“一定要抓住那幫喪盡天良的畜生……”這樣的言語,聽得人一陣心酸。
沈衍自認的冷血無情,在解除第一線受害家屬多了之後,似乎也已經一點點的土崩瓦解,開始變得柔軟單薄起來。
過了一會兒,楊父才從房間裡走出來,眼眶還紅著,但情緒看起來已經比剛才穩定了一些:“對不起,菲菲媽媽身體不好,孩子的事……她快撐不住了。但是我知道,我們絕對不能垮了,要不然,太對不起菲菲了……”
展鋒說:“對於令嬡的事情,我們也很抱歉,這個案子現在既然由我們接手,那請您相信,我們一定會盡快給你們一個交代。”
楊父沉重點頭:“我知道,你們今天來是要問我一些問題的吧?有什麼話,問我就好了,菲菲媽媽一直臥床,好多事兒,她都不怎麼清楚,而且……一提到菲菲,她就會……”
沈衍點點頭表示理解:“沒問題,我們也不想加重家屬的二度心理創傷。”
楊父疲憊的說了聲謝謝,隨後說:“你們問吧。”
“你剛才提到楊菲菲晚上在外是因為需要外出打工,你瞭解她打工的地方嗎?”沈衍想了想,決定還是從較為平和的問題開始問,以免刺激到楊父本來就不怎麼安定的情緒。
楊父答:“對,菲菲品學兼優,成績一直很好,但是家裡的情況……你們能看得出來,維持最起碼的生活都很困難了。我知道自己這樣說很不應該,但是她的學費,真的是一筆不小的開支,所以在她考上高中的時候,我曾經和她提出過……希望她輟學的事。”
“後來呢?”
楊父嘆了口氣:“菲菲很要強,說什麼都不願意輟學,雖然高中答應為她減免學費,但是那些雜費,是已經沒辦法再免除的了。可就是那麼一點點錢,我們也拿不出……更何況,還有在學校吃飯的夥食費,每天的交通往返,每一筆都是花銷。最後,菲菲告訴我,她找到了一份兼職,是在餐廳裡面,掙到的費用能夠支付她的學雜費,甚至有可能還夠貼補家用。唯獨不好的,就是上班的時間比較晚,可是她說,這樣正好在她做完功課之後過去,也不會影響到學業……”
他內疚而自責的低下頭去,抱住臉悶悶的說:“我竟然就為了省下那一點錢,就答應她了……也做不到每天晚上去接她回來,她走的時候,肯定很恨我……我真不配當她爸爸……”
“她打工的餐廳在什麼位置,你去過嗎?”展鋒示意沈衍記錄,開口問道。
楊父更加內疚的搖頭:“沒有,她說在東湖附近,還說每天晚上有同學結伴一起,很安全,我就沒有問很多……菲菲從小到大都很有自己的主意,一直是班長,學校的幹部,家裡的好多事,甚至都可以說是她在支撐著我們夫妻倆。她很堅強,很獨立,也很勇敢,所以當時聽她說完以後,我就……就沒有多想……”
展鋒敏銳的從楊父的話中聽出關鍵:“和同學一起?你知不知道對方的身份或者姓名?”
楊父茫然:“不知道,菲菲從來沒有帶同學回來過,想想也是,家裡這樣的狀況,孩子如果把同學帶回來,讓人家看了笑話。我知道菲菲的人緣不錯,所以想,可能是有要好的朋友想一起去打工吧。”
展鋒說:“楊先生,你對你女兒打工的地方,還瞭解多少?”
“我……我只知道那家餐廳的位置,菲菲每天晚上十點到淩晨一點在那兒打工,聽她說是當服務員,端端盤子什麼的。其他的資訊我真的一無所知……”
展鋒和沈衍對視一眼,目光中都有些對於楊父的無可奈何,沈衍又追問了幾個案發當晚的細節問題後,合上本子說:“我們能不能去楊菲菲的房間裡看一看?”
楊父點頭:“可以,我帶你們過去。”
這房間十分簡陋,其實只有一間正經臥室,是楊父和楊母住的地方。而楊菲菲的所謂臥室,其實是個小小的置物間改出來的隔斷,裡面甚至連暖氣都沒有,到了冬天只能點著爐子供熱。
還沒有進房間,沈衍就有種預感,等下推開門後呈現出的畫面,大約會與李猛的相差無幾。
他們看起來,似乎毫無聯系,可實際上他們兩個人,分明就是從頭到腳的一類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