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臨元年的雪落得極頻繁,不少地方都鬧了雪災。
小皇帝與國舅在殿裡連夜與一幫大臣商討對策,盛若寒則大搖大擺跑出宮去,在八方客喝酒。
八方客是京都極富盛名的酒樓,來往人流不息,哪怕到了宵禁時分,仍舊東一桌西一桌坐了不少人。
換了班的巡街侍衛脫下戎甲進到酒樓裡來喝酒,打頭進來的郎君甫一抬頭,就望見了二樓靠扶欄邊上坐著的盛若寒,長眉一挑,跟同行的三人打了一個招呼,然後隻身往盛若寒身邊去。
盛若寒在他進門的時候便望見了他,待他步行到自己跟前來了,率先開口:“葉小將軍好興致,到這八方客喝酒來了?”
“三公主抬舉在下了,在下區區一個小侍衛,並不是什麼小將軍。”葉承飛淡淡一笑,拂了一下衣擺,在盛若寒對面的長凳上坐下了。
盛若寒知道他還在怪她,但是也不在意,指了指自己面前的酒壺與酒杯,說:“小將軍也好,三公主也罷,進到這八方客酒樓裡面,便只有喝酒最重要,來,喝兩杯?”
葉承飛也不客氣,自斟了一杯,隔空與盛若寒的一碰,道:“先幹為敬。”
盛若寒笑笑,撿起桌上的酒杯,自己倒了一杯,然後慢慢抿了下去。
葉承飛一杯酒下肚,身邊便漸漸暖和了起來,臉頰也染了淡淡緋色,一直想問的一問題終於是當著正主的面兒問了出來,“如今袁愛穎出家了,我哥又還未娶,你的機會算是來了,你怎麼一點動靜也沒有?”
“要什麼動靜。”盛若寒道。
“什麼動靜?當然是像往常那樣追著我哥死纏爛打啊?怎麼,你不喜歡我哥?不想當我葉承飛的嫂子?”
盛若寒搖頭。
“你不想?”葉承飛十分詫異。
盛若寒搖頭,認真回答:“不想。”
“那你這五年來是在做什麼?”葉承飛問。
盛若寒認真想了想,捧著一杯熱酒,直到熱酒成了溫酒,她才緩緩回答:“我真的挺喜歡葉易生的,第一次見面就喜歡,一見鐘情,可是我發現我的喜歡太簡單了,我只想他也喜歡我,可是我從來沒有想過如何讓他喜歡我。我這樣囂張跋扈,自大任性,一身壞毛病,卻要求他那樣一個舉世無雙的人來娶我,我現在想想,我真是過分。”
葉易生看著她,往日裡對她的厭煩漸漸消去,道:“哼,你現在倒是有自知之明瞭,怎麼不早點醒悟?若你早點醒悟,我哥和袁愛穎也不會是今日這般模樣。”
“這鍋我可不背。”盛若寒撇了撇嘴,“再說袁愛穎又不是真心喜歡你哥的,兩人沒成好事,倒也是好事。”
“我哥早就知道袁家姑娘接近他是別有目的的,我哥那麼聰明,你以為他會不知道?”葉承飛翻了一個白眼,在盛若寒錯愕的時候奪過她手裡的酒壺,接著說,“但是我哥根本不在乎,因為他喜歡袁家姑娘,因為袁家姑娘啊,溫柔善良,雖然身有腿疾,但是堅強。”
盛若寒只是笑笑,不搭話。
葉易生看著她笑,覺得她今日笑容似乎特別多,這麼一思量,話茬便岔開了,“我還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你,我一直想不通。”
“你且問,答不答看我心情。”盛若寒道。
“年前,我欲隨軍出征,你為什麼要退了我的請願書,還貶了我,致使我今日還在城中巡街。”葉易生道。
年前大辛與霓國還在交戰,無數男子隨軍出征,可是能從戰場回來的,只有一部分人。盛若寒知道葉承飛是京中紈絝子弟,錦衣玉食長大,從未吃過苦,上了戰場,可能就回不來了,又想著他是葉易生唯一的弟弟,便私自劃了他的名字。她本是好心,卻讓葉承飛怨了她好些時日。
“你請願隨軍出征是為了什麼?”盛若寒反問他。
“那自然是想要我爹看看我的能力,我想讓他知道,我葉承飛也像哥哥那樣,是男子漢大丈夫,讓他不再說我是一個一無是處的草包……”
“可我只怕你還沒來得及證明自己,就丟了命。”盛若寒一點也不客氣地打斷他。
葉承飛被氣得說不出話來,只狠狠將酒杯磕在桌子上,杯中沒喝完的酒濺出來,沿著桌沿滴到樓下去。
霎時,坐在樓下的客人便騰地站起身,走到大堂中央,然後抬手指著盛若寒開口:“你,下來道歉。”
盛若寒偏頭望過去,不屑全寫在臉上。
四目相對,盛若寒望見大堂中央那人身形削瘦,錦衣厚裘,腰間鑲了一圈金珠,黑色的長發散肩上,頭頂一頂黑羽貂毛,他抬手指著她,眼睛眯著,一看就知道是個不好招惹的角色。
男人抬首望去,便見一個眉眼冷然的女子緩緩轉過頭來,待得她的臉完整的出現在他面前,他便看清了她面上的不屑,他緩緩放下手,負手而立,笑著又說了一遍,“你下來道歉。”
隨即,他便看見那女子站了起來,挪步到扶欄邊上,手往欄杆上一撐,身子借力躍出,只須臾片刻,女子便翩然從二樓落在了他面前。
盛若寒看著面前的男人,說:“我見你很是面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