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
雖然時值夏日,但此刻的知北齋中,卻給人一種宛如三九寒冬般的刺骨嚴寒之感。
無論是王金勝,還是王成曦,此刻都彷彿如同化作了兩柄泛著寒光的絕世利劍般,讓人感覺到無法呼吸。
王圖南在一旁微喘著,努力運轉著全身的功力,才勉強抵制這種氣勢碰撞下產生的壓迫感。
“不,你錯了。”
王金勝淡淡地開口,忽如凜冬之湖上的堅冰悄然產生了一絲極小的裂隙,讓場間逐漸凝於冰點的局面產生了一絲微瀾。
“你以為,你以為的,就是你以為的嗎?”
他一邊說著,一邊隨著話音,一步邁出一個腳印,在樓閣內堅硬光滑的地面上,留下了濃重的痕跡,向著對方走去。
王成曦見狀微微眯起了眼睛,沒有做聲,只是身上的劍意卻愈發濃烈了。
“從來沒有什麼命中註定,這是在我還沒學會走路,就已經開始握劍的時候,就明白的道理。”
王金勝沉吟著,彷彿開始了自己的回憶。
“我自幼時起,便生於天,長於地,從來沒有見過外面的世界有多麼遼闊,所知道的一切,都是翻看老頭兒的藏書才明白的道理。”
“所以自從那時起,我就沒有相信過什麼命運,我只在乎我親眼見過,親身經歷的東西。”
“後來一朝下山入世,我便更明白,命運這種東西,可以有多麼滑稽。身世清白,本來可以有大好前途的年輕人,因為強權的壓迫,被迫走上了亡命之徒的道路;老實巴交的莊稼漢,只為了討一份更好的生活,結果屢屢屋漏偏逢連夜雨,最後只能無奈賣身於軍旅,搏一線生機。這一路走來,我見過了太多人,因為種種原因,便只是想要活下去都已經筋疲力盡。他們只因為生來良善,便要逆來順受的活著,這就是你說的命中註定嗎?”
王金勝說的,自然是一直跟隨他的兄弟們,他想起了他們每個人,在遇到自己之前究竟擁有著怎麼樣的命運。
所以,在當聽到王成曦說到命中註定這四個字的時候,便無可遏制地爆發了。
“難道你想說,這一切都是拜我所賜麼?呵呵,可笑,你以為人與人生來就應該平等麼?不,從來就沒有那種事情,當地位等同的時候,是人與人的關係,當地位不同的時候,就是螞蟻與靴子的關係。你會記得你在走路的時候,踩死多少隻螞蟻麼?對於我來說,你口中的那些人,就是這種存在。他們的錯從來就不在於自己,而只在於,他們生來就是螞蟻。這就是命中註定,無論你說什麼都改變不了這種差距。”
王成曦彷彿聽見了這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毫不掩飾自己的嘲笑之意。
“但就是你說的那種螞蟻,我卻在他們身上看見了像你這種人一輩子也不可能擁有的東西。”王金勝堅定地說道。
他依然記得曹烈臨死之前時那堅毅不屈的神情,以及目光中透露出的那種意志。
的確,從一開始選擇教導他們,是因為出於一種同情的心理。
但隨著後來的相處,他越來越感覺,自己的選擇沒有做錯。
在之前他從來沒有考量過生命究竟有什麼意義,是那些出身卑微的弟兄們,填補了他空白的內心。
所以,他不願意。
他不願意支撐著自己一路走來的東西被人說的一文不值。
他不願意看見自己親身經歷感悟到的真理被玷汙蹂躪。
“你說的那些,沒有意義。螻蟻再偉大,也是螻蟻,這個世界終歸還是強者為尊。你打不過我,就只能服從,這就是道理。我很失望,你仍然念念不忘那些只會跟在你身後享受餘蔭的弱者,直到現在,你也還在為他們說話,這不是一個強者該有的心態,所以,你這輩子也不可能贏過我。”王成曦搖了搖頭,失望之情溢於言表。
王金勝沒有回答,而是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他此刻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種領悟。
那是一種很玄妙的狀態。
他沒有在意王成曦究竟說了什麼,而是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