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出於沈西沉作為主治醫生曾經救過自己的命,還是出於姜顏的關系,葉錚涼都不想動用那個錄音。
也就是在他這樣決定的時候,姜顏的競選結果下來了。
既在意料之中,也在意料之外,哪怕她是當天表現最好的那個,哪怕她的演講贏得了無數掌聲,甚至是其他競選者佩服的那一個,她依然沒有成功。
“居然是陳曼!?”林冰不可思議道,“是瘋了嗎!怎麼能是陳曼?是誰也不應該是她啊!她比我們還晚工作一年呢,如果說你是資歷不足,那陳曼選上算什麼?!”
姜顏手裡拿著通知單,瞥了一眼不遠處被人簇擁祝賀的陳曼,並沒看多久,就收回視線,進了治療室,繼續她的工作。
是的,繼續工作,不能走神,失敗就失敗了,早就做好心理準備了不是嗎?競選那天沈院長看她的眼神好像看著仇人一樣,姜顏那個時候就知道自己兇多吉少了,可當結果真的砸下來的時候,心裡面還是很難受。
她一整天都努力保持著冷靜的工作狀態,終於熬到下班的時候,她誰也沒理會,以最快的速度離開了這個以前對她來說無比神聖,現在卻成了是非之地的地方。
沈西沉得知護士長競選結果之後,控制不住地來找她,就看見她匆匆離去的背影。
他太瞭解姜顏了,別人或許看不出來她在難過,但他看得出來。
手裡握著她最愛喝的酸奶,沈西沉想追上她,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從何開口。
作為背叛了他們友情的這一方,他已經毫無立場和她說話了。
站在醫院門口角落,看著姜顏抹著眼淚上了一輛車,沈西沉覺得自己的心碎成了好幾瓣,他仰起頭,看著人民醫院的頂層,安城市人民醫院幾個字在漸漸黑下來的一幕中亮了起來,那麼神聖莊嚴,可在這裡面發生的,卻是樁樁件件不公平的事。
盯著那幾個字,沈西沉忽然就冷靜了下來。
事發之後的這段日子,他一直過得渾渾噩噩,失眠佔據了他每天的生活,他像個吸血鬼一樣,晝伏夜出,工作沒法工作,生活沒法生活,甚至都不敢面對自己的母親和他神聖的醫學。
懷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拿起電話看了看,是母親打來的。
這段日子,他一直不敢聯系母親,就算母親打來電話,他也都匆匆結束通話,生怕對方聽出什麼。
這次,他也沒例外,接了電話,沒說幾句就想掛,但沈夫人攔住了他。
“西沉。”沈夫人的聲音溫柔如初,除了有點虛弱之外,沒什麼不同。
“……還有什麼事嗎?”
他站在嘈雜的醫院門口,努力平複著呼吸。
沈夫人沉默了一會,說:“西沉,我跟你爸爸這輩子經歷了那麼多,我比任何人都瞭解他,有的事,你們以為我不知道,但其實我都知道。”
沈西沉怔住,幾乎是屏息著沉默下來,聽著母親接下來的話。
“他已經錯了。”沈夫人輕聲說,“西沉,他已經錯了,我不希望他一錯再錯,也不希望這件事牽連到你。你是媽媽的驕傲,媽媽不希望你也變得和他一樣,你知道嗎?”
你知道嗎?
一直在逃避的他,怎麼可能知道。
他一直想好好保護的母親,一直甚至都沒敢好好談過心的脆弱的母親,在今天說出這樣的話,讓沈西沉不得不開始懷疑,自己做了這一切,究竟是對是錯。
“西沉,回家吧,媽媽想你了。”
沈夫人在沈西沉的沉默中說,“媽沒你想得那麼脆弱,你是我唯一的指望,那樣的人,家裡出一個已經是不幸,無論如何,我都不希望你也變成我不認識的樣子。”
頭一次,母子間的對話,是沈夫人先掛了電話。
看著忙音的手機,沈西沉突然就意識到,你一廂情願地為別人好的時候,說不定,別人根本不需要這樣的“好”。
他臉色蒼白地站在越來越深的月色裡,終於明白,他錯都有多離譜。
姜顏在車上坐了很久才下車。
她擦掉眼淚,確定眼睛看不出來哭過,才從車上下去,一步步往裡面走。
葉錚涼站在二樓實驗室的窗臺處,看著夜幕裡孤獨前行的女孩,輕輕按了一下手裡的開關,葉家偌大的花園,忽然就亮了起來。
姜顏愣住,驚訝地仰起頭,盯著明晃晃的院子——其實往日裡,葉家外面看著也是燈火通明的,但今天有點不一樣。
所有的燈都滅了,她有心事,走進來的時候沒發現,發現的時候,已經這樣了。
今天與平時不同的是,亮起來的燈不是什麼路燈,指明燈,而是……好像星星一樣的,細細小小、密密麻麻的小燈。
它們纏繞在鵝卵石路周的花草樹木上,姜顏站在這裡面,茫然地看著這彷彿銀河般灑滿了星光的美景,連最初的悲傷都給忘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