酈靜航十來歲的時候是見過杜四海的,那會兒的杜四海面色雖黝黑但油然生光,寸長短髭須根根透著精神,穿著皂色綢面武士服,腳登皮靴,腰繫玉佩,說話聲如洪鐘,一看便是個精明能幹的人物,跟現下這般可是天差地別,不過眉眼輪廓還在,細看還是能認出來的。
“你是……”
杜四海聲音激動,眼角忍不住濕潤。
他一見這英俊青年,其實心裡便有隱隱的猜測。
世子的長相隨了酈侯,又更精緻柔和些,還是小少年時便如天上仙童一般,如今長成,更是萬裡挑一,旁人,再長不成這般模樣!
“杜叔,我是酈靜航。”
石北跟在世子爺旁邊,一個錯眼沒見,就瞧見自家世子爺大步上前,握住了那黑臉老漢的手,黑臉老漢聲音一哽,淚花花地叫了聲世子爺,便要行大禮,世子爺趕緊攙扶。
石北表面鎮定,內心震驚。
世子爺自來到安海城,也見了不少老侯爺留下的舊人,就算是田管家,也沒見世子爺這般看重啊?
“快,快來給世子爺見禮!”
杜大郎二郎互看一眼,扔下東西納頭便拜。
讓酈靜航扶得了這個,又扶不著那個,很是手忙腳亂,“快請起!”
“世子爺,您可算是回來啦……”
杜大郎快三十的漢子了,眼含淚花,又驚又喜,顯然是有不少委屈要訴,不過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他爹打斷,“大郎,還不趕緊先回去,告訴你媳婦和老二媳婦打酒割肉,好生整治飯食招待世子爺!”
酈靜航忙攔著,“杜叔,不忙,先時已是在你家裡打擾,用過早飯出來的,咱們邊走邊說……”
“聽府裡的侍衛說,杜叔寒濕的老毛病越發重了,這才辭了船隊的差事?”
若真是如此,怎麼會帶著兩個兒子還出海打魚?
杜四海神情閃過憤懣,卻苦笑道,“是啊,我辭了船隊的差事有三四年啦,沒想到世子爺回老宅,還記得老杜我,能親自來看看,老杜我也算是心滿意足啦!”
此時海灘上空曠無人,視野一覽無餘,其實比在家中說話,更為妥當,酈靜航也就不拐彎抹角,直道,“安海城定海侯府這支船隊,當年何等赫赫威名,自從我母親過世之後,各位叔伯都有去處,船隊分崩離析,只餘下杜叔還忠心耿耿地守著這幾條船,既然杜叔能出海打魚,想來領著這幾條船也不在話下,卻為何告老還鄉?而且我記得我娘在時曾經定下規矩,府裡的出息三成用作撫恤,三成是各處部屬的年俸,以杜叔的資歷,年俸也有幾百兩,為何家中過得如此光景?難不成是有人欺上瞞下,暗中剋扣了?”
杜四海還沒答話,杜大郎卻嗷的一聲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