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她說啊,那盛四郎是最好!家底最厚!將來小姑子一家搬去了安海城,說不準她也能跟著去看看哩!
水大嫂一掀簾子,喜氣洋洋,“阿妍,難怪今兒早上聽見喜鵲喳喳叫咧!原來應在這兒了。”
這西廂房地方不大,一床一櫃一桌擺完就沒多少餘地了,不過小屋被收拾得很幹淨,床頭擺著插著絹花的小陶罐,桌上青花白瓷盆裡,用清水養著潔淨的鵝卵石和顏色漂亮的海中貝殼,一看便是心思靈巧的小娘子的閨房。
窗臺下坐著一位十六七歲的小娘子,微低著頭正做著針線,身上穿著白紗衫兒,淺綠比甲,下著一條半舊青色挑線裙子,耳邊戴著小小的米珠墜子,隨著手上的動作微微晃動,更襯得那小臉光潔如玉,姿態嫻靜如畫。
見水大嫂說話,便不慌不忙地放下手裡的活計,沖她微微一笑,叫了聲大嫂。
水大嫂見著這樣的小姑子,心裡總是有幾分複雜。
人比人,氣死人。
同樣都是做姑娘家的,她在孃家裡時是跟著姐妹好幾個擠在一間小黑屋裡住,每天幹活最多,吃飯最差,家裡有好的都是給兩個兄弟的。她大姐被嫁給個四十歲的老瘸子換了十兩銀子聘禮,她排老二,長得又不好看……眼看著就該輪到她了,趕緊自己想辦法,這不,使盡了法子,才總算嫁進了個不錯的人家。
而小姑子呢,人聰明,生得又好,還有手藝,在家裡是嬌閨女,出門是能給人治病的女醫,如今都這樣了,還能有三個不錯的小夥兒隨便挑……不能比啊!
“阿妍啊,你可要想好,這三個小夥子人都不錯,不過呢,盛家有錢,文秀才又是秀才公……你快想想,要挑哪個,嫂子偷偷把娘叫來,讓你跟她說。”
水妍粲然一笑,露出雪白齊整得讓人嫉妒的貝齒,“大嫂,這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做兒女的怎麼好擅自作主……”
“他們三位來提親,自然是看得起我水妍了,可是你見哪家上門提親,是男子自己帶著媒婆來的?”
這話一出,水大嫂就是一愣。
“對哦!”
水大嫂拍著大腿叫道,“這冷不丁的上門,倒是把禮數規矩給忘了!我看爹孃他們也沒想起這回事來,不成,我得趕緊過去提醒提醒去……”
水大嫂又一陣風地走了,水妍嘴角一牽,接著低頭,拿起先前的針線活兒,給那巴掌大的軟布小褲子鎖個邊兒。
水妍打小就跟別家的小娘子不大一樣,別家小娘子還在惦記著吃個糖,買朵花的時候,她就跟著外公學採藥,背藥名了,偏她在這上頭還有點天分,長大後外公去世,她接過了外公那套炮製藥材的家夥事兒,炮製藥材,在濟世堂為街坊婦人們搭手治病。直到數十天前,她都覺得這日子過得很滿意,也答應娘親議親備嫁了,想著就算嫁了人,還是能一樣地跟藥材和病人打交道,沒啥大不了的。
可偏偏造化弄人,她一個連男人手都沒碰過的小娘子,肚子裡竟有了!
初時的震驚駭然怨憤都已過去,前兩日,她夜裡做了個夢,夢到一個白嫩嫩,胖嘟嘟的小娃兒撲在她的懷裡,小嗓音軟軟糯糯地叫著娘親。
那小娃兒就似年畫上的仙童一般漂亮可愛……讓她這個莫名其妙就要做孃的人居然開始對腹內小娃有了期待。
所以今早娘親端來一碗藥,都不說是什麼就讓她喝,那味道,她一聞就知道是做什麼的,幾番掙紮猶豫,還是沒喝。
她娘背地裡的愁眉苦臉,她當然是知道的,她也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孃家,今早都算好了存的私房銀子,準備等她肚子裡這個怪娃娃生下來,娘倆就離開惠平城到外鄉去,人都不在了,自然那閑話也就少了。
說實話,聽說三位小夥兒來求親,她是鬆了口氣的。
能在家裡過安穩日子,她當然也不想拖兒帶女地去流浪啊!
至於嫁給誰麼,就要看哪家是真心能容得下她這樣情形的了。
卻說水大嫂急三火四地沖進堂屋,正要提起這父母之命的事,就聽裡頭盛四郎正跟她公婆解釋,“水家阿叔阿嬸,我家兄弟多,親娘去得早,老父親前年過世,長輩只有繼母,兄弟幾個雖還住在一起,名面上沒分家,其實早就分了灶,繼母也說過,不管我們前頭四兄弟的婚嫁,除了我大哥娶妻是我爹張羅的,後頭二哥三哥就都是自己尋的親事,並不是晚輩不知禮數。”
文秀才也跟著道,“叔嬸也知道我家情況,我家中高堂體弱多病,極少出門,前天又染了風寒臥床不起,因此只有學生親自來了。”
這兩人的解釋都算合情合理,於是大家夥的目光都望向了董三,董三撓了撓頭正要開口,就聽見外頭有婦人大呼小叫著就闖進來,“水兄弟,弟妹,實在是,哎,這事鬧的,話沒傳清楚……兩頭鬧了個岔皮……”
這闖進來的婦人可不正是董三親娘董娘子!
雖然話裡話外對水家很是客氣,可意思卻是她那邊已經給董三定下了她孃家的侄女,董三不知道這回事,就冒失地來了水家,給水家添了麻煩當真是對不住雲雲……
“娘!”
董老三驚愕得都快要哭了出來,他什麼時候跟表妹定親了!明明沒有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