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大陸上對於佛國的瞭解太少了,連晏飛文這種見多識廣的也不知道這些修行佛法的修真者境界是如何劃分的,只是覺得滿石壁的佛像都帶著巨大的威壓。溶洞下寬上窄,如同一座寶塔,有數十層,下面的佛像看起來應該是最低的,但氣息也幾乎接近元嬰圓滿,洞窟裡至少有上千尊佛像,光是第二層就已經比肩化神期,更不用說洞頂那一尊大佛。
佛光普照之下,姬明月幾乎沒有任何反應,就直接進入了入定的狀態。晏飛文只能當作他是在靜心抵抗這些唸誦著的佛經,因為籠罩在自己身上的月光還未潰散開。
那月光將他與外面的佛光隔開,那些唸佛聲雖然仍然震耳欲聾,但至少不像之前一樣直往腦子裡鑽了。但他只要稍作移動,離開月光的範圍,那些聲音就如同魔音灌耳一般鑽了進來,他作為一個從未修過佛門心法的人,在聽到的瞬間還是險些失去理智,跪倒在地。
動也不能動,他只能遠遠看著姬明月被越來越耀眼的佛光籠罩著,周身金光奪目,感覺很快就要跟洞壁上那些佛像變得一模一樣了。
要換了別人,也許就絕望了,但晏飛文向來最是頑強,尋常時候他都要調笑幾句,何況這時候幾乎是絕境了,不罵白不罵,死馬當作活馬醫。
所以他也不管會不會激怒他們,直接站在月光中,對著滿洞窟的佛像罵道:“別唸了,嘰裡咕嚕念什麼呢,難聽死了,小明月聽不進去的,他是我們瓊華宮的弟子,跟你們佛門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本來以為這些佛像只是類似於幻象或者雕塑一類的東西,但是沒想到此言一出,滿洞窟竟然齊聲道:“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白骨觀現世,大劫將至,十方諸佛滅度,是我佛門弟子,皆藏身千佛洞,待萬年末法劫過,再傳佛法。”
晏飛文雖然聽了個半懂不懂,但也聽出這些佛像似乎都是佛門弟子,是為了避魔劫躲在這個千佛洞中的。看他們的意思,是要姬明月也跟他們一起躲著。
“沒出息,林涵已經說了,魔災會席捲十方仙境,靠躲就能行的麼?你們躲在洞中,跟甕中之鱉有什麼區別。小明月是要跟我出去闖蕩的,才不跟你們做縮頭烏龜。”
滿洞窟的佛經唸誦聲並沒有因為他這話而停下,反而越來越響,鋪天蓋地,幾乎讓人沒有思考的閒暇,彷彿滿腦子都是那些艱深難懂的佛經。晏飛文只覺得頭痛欲裂,煩悶欲嘔,站也站不直了,本能地想匍匐在地上求一個解脫。自己處於月光庇護中都這樣痛苦,那直接沐浴在佛光中的小明月所承受的壓力恐怕是自己的千萬倍。
如果能替他承擔一點壓力該多好!林涵那傢伙,整天講的故事裡和尚都好得不像話,慈悲為懷,只渡有緣人,哪會像這樣,不管你願不願意,就強行感化超度的……
他想起林涵,頓時來了主意,努力爬了起來,對著滿洞窟的神佛道:“我聽說佛門最愛講經說法,辯論佛法,怎麼原來是以勢壓人的嗎?”
神佛無言,但晏飛文聽著,覺得那些佛經吟誦聲像是小了一點,如果這滿洞窟的佛像都是佛門弟子,那修行境界有高有低,總會有道心不穩的。就算一千個裡有九百個還在唸,能替小明月減少一百個唸經的也算好事。這樣想著,他就朝著那些佛像道:“我聽聞凡間有個跟佛經有關的故事,說是有個佛門的方丈要傳衣缽,就召集所有弟子講經。有個弟子叫神秀,作了一首偈子,‘身如菩提樹,心如明鏡臺,時時勤拂拭,莫使惹塵埃’。眾人都說好,此時有個在廚房的火頭僧卻道‘美則美矣,了則未了’,也作了一手偈子,‘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那個方丈聽了,立刻就把衣缽傳給了他……”
他這故事正中佛門的心法,表面只裝作不動聲色,其實悄悄觀察。果然洞窟下層的弟子都停住了,各自若有所悟,雖然洞窟裡的佛經唸誦聲仍然如雷震耳,但至少是少了些人在唸的。
這些佛像應該都是佛門的高手,悟性了得,不過思索片刻,頓時就有人開悟了,身後金光大放,周身現出無數法相。原來佛門不僅心法和普通修真者不同,連法寶神通也大相徑庭,晏飛文只看見金光中有蓮花,有如意,有各色寶瓶、金輪……想必這就是他們的法寶。其中各有一尊地位極高的佛像,忽然睜開了眼睛,朝著洞窟中拋下一朵金色蓮花。
蓮花落地即化作無數花瓣,花瓣化為金沙,聚集在一起,漸漸形成一面鏡子和一棵菩提樹,兩相照應,大放光芒。那些原本還在迷茫的佛門弟子看著,似乎也都參悟了,身後漸漸放出金光來。
自己本意是要吸引他們注意力,要是真幫這些人參悟了,那可就壞事了。
晏飛文怕他們繼續參悟,又朝著佛像道:“我還有個故事,也是佛門的。說是有一老一小兩個和尚在人間修行,路過一條河,看見一位貌美的婦人要渡河,求助他們,佛門是不近女色的,小和尚便不敢答應,但老和尚卻欣然答應,揹著那女子過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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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故事聽起來有點玷汙佛門的意思,登時就有佛門弟子怒叱道:“咄,色相本為虛妄,何故亂我弟子清修!”
晏飛文只當聽不見,又道:“小和尚不解,又不敢問,等走出十多里路後,終於忍不住問師父‘我們和尚不能不能近女色嗎?師父你為什麼還背女人呢?’老師父聽了,笑道:‘我都已經把那女子放下了,你怎麼還沒放下。’”
這故事也妙極,連怒叱他的弟子也聽住了,眼看又要開悟現法相,晏飛文卻一躍而起,指著滿洞佛像道:“我看這故事也是‘美則美矣,了則未了’,小和尚沒背女人,反而沒放下,老和尚背了女人,卻放下了。你們佛門不近女色,不娶妻不生子,正是沒放下。依我的意思,你們正應該去世上娶妻生子,兒孫滿堂,最幸福時忽然懸崖撒手出家,那才算放下呢!你們整天在這千佛洞中唸經,卻又天天把女色掛在嘴上,算什麼放下!快去快去,晚了就生不出來了!”
他這話說得又刁鑽又好笑,本來那些弟子聽了故事是要開悟的,卻又被他後面這一段歪理給聽懵了,許多底下的佛像連金光都暗了暗,有些甚至都睜開了眼睛。卻正看見晏飛文站在一片月光中,笑意盈盈,桃花眼嫵媚又風流,色相正是美到極致,正如那故事中的貌美女子,一眼就能烙到人心上,實在是誘惑人心。
正在他竭力搗亂時,洞窟頂上,卻傳來一聲佛號:“一切色相,皆為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這佛號中帶著巨大的威壓,像是林涵講過的當頭棒喝,如雷霆般滾過整個洞窟,所過之處,一片寂靜。那些弟子都閉上眼睛,又念起佛經來。
晏飛文被這佛號一壓,登時跪倒在地,耳中險些被震得流血,但他心性頑強,反而朝著那佛號來源罵道:“論道說不過我,就用境界壓人,你們算什麼佛門!還不如凡間的和尚呢!”
“邪魔外道,也配論道!”那唸佛號的佛像正處於金光最耀眼處,根本看不清楚,只是每一句話都帶著巨大的壓力:“噤聲!”
晏飛文被壓得蜷在地上,要不是月光還沒崩潰,幾乎要吐出血來。
那金光帶著無上威壓,眼看著月光就要崩潰,那蜷在地上的青年卻不知道從哪裡來的一股力氣在,直接朝著金光扔出一片葉子。神羽葉一碰到金光,瞬間粉碎,然而他卻一躍而起,手中持著一柄飛劍,直接投向那仍在洞窟中央緩緩變幻的菩提樹和明鏡臺法相。
“去你的佛門!”他一劍就刺穿那法相:“我就是挖你的菩提樹,毀你的明鏡臺,你們想度化小明月,門都沒有!”
他的飛劍劍氣如此鋒利,其中幾乎帶著紀驁的些許劍意,反正他從來是雜糅百家之長,學林涵講故事行不通,登時就變成紀驁那種掀桌子的,誰也不知道打著打著他會幹出什麼來。
那朵金色蓮花似乎根本不是攻擊的法寶,瞬間就被飛劍擊穿,但本身境界還是在的,所以只是幻象崩潰,化作一地金沙,緩緩旋轉,又化為蓮花。
而晏飛文的目標根本不是它,一片混亂中,他直接衝向姬明月,金光如同千萬利劍,被照到的地方都劇痛無比,但他最終撲到了姬明月身上。
“快醒醒!小明月。”他抓著姬明月的手,試圖喚醒他:“不要去聽什麼佛經了,管他什麼色相虛妄,我們走,我們回去外面的世界,去人間闖蕩,對酒當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