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笑得一臉猙獰的王四，離凡卻只覺得心下一陣酸楚悲涼。這一刻，眼前這個笑得比哭還讓人覺得絕望的男人，徹底勾起了她的憐憫之心。
跟這個世界的無信仰者不同的是，離凡一向清楚生命的輪迴往復。也因此，一世的生死對於離凡來說，並不會造成太大的衝擊和影響。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這一世的悲喜交纏也僅止於這短短一世時光而已。再是悲喜，也只是湖泊中濺起的那小小水花而已，帶不起大浪。
這一世的消亡也就代表著另一個全新人生的開始。生命，從來都應該是蓬勃的、熱烈的。即使是死亡，也只是生命輪迴的一個過程，並不是什麼可怕的事情。就如那一季又一季的花開花落；人類的生命，就像是一季只盛放一朵的鮮花。縱便這一世花開荼蘼、萬般謝了。來世，依然還可以繼續綻放。
但是絕望、對生命徹底放棄了希望的悲涼，是生命中，遠比死亡本身還要可怕的多的東西。
離凡不知道，一個人究竟得要絕望到怎樣的程度，才會如王四這般，彷彿寂滅了一切般的灰暗。此刻的王四，頭頂不停縈繞翻騰著的灰黑色精神力早已形成了一面雨雲，不停的在王四的頭頂下著一場名叫絕望的冰雨。
他這一世的人生，似乎永遠都走在魔鬼叢生的陰暗之地，看不到陽光，更感受不到希望。他的心，冷得太久、太久。
“你的心，並不黑。它只是被灰暗擋住了太久的陽光，溫暖照不進去罷了。你不顧自己也要救的小光，他應該就是你唯一還能讓自己保有一絲人性的關鍵。所以，你願意為了他捨棄所有的一切。包括生命，甚至包括，仇恨。王四，別放棄的你希望，只要你不放棄，我會幫你，找回你的溫暖。”
怔怔的望進那雙仿若深淵一般、深沉漆黑的眼。王四的眼中瞬間閃過錯愕和怔愣。
從小到大，被母親拋棄、被強者凌辱、被弱者咒罵，所有人都在跟王四說：滾吧，你就只配生活在陰冷的黑暗裡。你的心是黑的、你的命是賤的、你的存在本就是個徹頭徹尾的錯誤，是上蒼犯下的一次失誤！
從來沒有人、從來沒有任何一個人，這般坦然的對王四說：我幫你！我幫你尋回溫暖！
乾澀的喉結上下滾動，幾天不曾進食的王四嘴唇早已乾燥脫皮。顫抖著雙唇，王四嗓音諳啞：“為、為什麼？”
“你似乎很喜歡問為什麼。”
起身走到王四身前，離凡身後的一頭如瀑黑髮在身後無風自動。
“我……是我的害得你重傷昏迷；是我劫持江辰鬧出了那場事故；也是我，一直找江辰的是非，故意折辱、欺負江辰這麼多年……你，你一點都不介意？不想要為他報仇嗎？為什麼，為什麼卻說要幫我？”
“我記得先前曾今跟你說過：天道輪迴、報應不爽。你曾今犯下的所有罪孽，永遠都不會消失。不管是生前還是身後，你總要將所欠的如數還清了，才好再次輪迴的。那些欠下的，無需我找你討要，天道，自會去找你。我無需為了多此一舉的一時痛快，加重自己的因果。”
活了三十幾年，王四從來只信拳頭不信命。如果是換做別人這樣說，他肯定嗤笑一聲，只當那個人腦子發燒被燒糊塗了。但如今說這個話的人是離凡，一個來自異世界，而且身帶法力、超然物外的‘人’。再加上從前見識過的種種，對於神佛，王四早已有了另一種完全不同的認知。只是，這麼多年來的遭遇讓他不得不懷疑這個世界是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天道因果？是不是真的有所謂的善惡到頭終有報？
“你說的因果輪迴，真的存在嗎？我們生存的這個世界，也同樣存在著嗎？如果真的有，天道昭昭，為什麼卜仁那樣的惡人，壞事做盡卻一直能夠逍遙法外？為什麼那麼多無辜可憐的良善人家卻無端受到傷害？為什麼總是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
“好人，自有天道護佑，怎會不長命？你可知，三界眾生皆有靈，尤其是人，是有元神的。那是人類區別於妖界和魔界生靈的一大重要特徵。也正因如此，人類是距離神最接近的生靈。只是人類的靈識，不知何時竟被虛偽、貪婪、狡詐和殘暴這些暗黑的力量所汙染。它們一點點蠶食著人類的元神，動搖著元神內的三魂七魄。惡念越深，元神和三魂七魄就會越輕、越淡。若一個人一生怙惡不悛，最終等待他的，大多會是徹底的消散。那，才是真正的消失。一世的死亡，就像是一季花朵的凋謝。但來年，花還是會開，生命仍舊會歸來。”
頓了頓，離凡繼續說道：“當然，消亡其實還算是個不算最壞的結果。據說，如果一個生靈為惡太過，惡念太甚，死後的三魂七魄會直接消散，而元神卻會變得非常沉重，直接墜入地獄。那裡，據說有比忘川河裡的銅蛇鐵狗還要恐怖的存在。他們會在無邊地獄中受盡折磨，直到黑暗的元神被一點點的消磨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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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詭異的沉默。佛家的修來世、道家的修今生，大家雖然不太接觸和了解，但至少還是知道一點的。但是離凡現在說的，確實是有些超出了他們的理解範疇了。元神是好理解，忘川河倒也算是聽說過，只是話堆在一起怎麼就那麼難以理解了呢？這繞來繞去的，到底是是存在還是消失啊？消失，那又是去哪裡啊？徹底歸零嗎？
一直在無神論思想下被教育長大的眾人，雖然被離凡帶來的一系列離奇狀況弄得有些發矇，但骨子裡認定的想法卻仍舊有著根深蒂固的架勢，不肯輕易倒塌服軟。
“那個……我其實想問，上一季的花謝了之後，就算是這一季又開了，可是開出的花還是原來那一朵嗎？如果不是，那還算是輪迴嗎？還是可以說，上一季的那朵花，其實就已經徹底消失了？”
張曉的突然提問，讓一旁的李巖激動的直想抱著她狠狠親兩口。心內感嘆道：‘深得我心啊！’
“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的有形之物數不勝數。有形本就源自於無形，無形，我輩謂之精之氣、靈之體，也就是所謂的神、意念。只要神不滅，那麼，一切就不會消失。就像是鮮花，花朵雖然會凋謝，但只要花枝還在，那麼生機就依然留存。如此，不管枝頭的花凋零多少次，它都會重新再回來。即使會有樣貌上的些許不同，但它還是它！這，便是生命的迴歸。”
說完，離凡撓了撓頭頂，面露難色道：
“我就只能解釋到這裡了。關於生死輪迴這些，我師父講得比我要透徹許多，我只是胡亂將自己的一知半解拿出來與你們分享而已。再問，我怕是也回答不出了。”
眾人：……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剛才經歷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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