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處高檔住宅樓內
原本潔白如雪的襯衫如今斑駁著泥濘和血跡，王四分不清多少是自己的，多少是小光的。小傢伙雖渾身的傷，但在見著王四眼中滴落的眼淚後，便死死的咬牙忍住痛呼，再不呻吟一聲。
落日的餘暉灑在少年因疼痛而皺成一團的小臉上，蠟黃的小臉越發顯得楚楚可憐。秀氣的眉頭緊緊的皺著，許是渾身疼的厲害，儘管身體痛累到不行，但任由王四怎麼輕哄，小光就是不願閉上眼睛睡覺。腫得只剩下一條縫隙的眼睛，不時滑落幾道淚痕。
小巧的嘴唇毫無血色可言，小小的身子因疼痛而不住的顫抖著。紅腫著的雙眼一刻也不願離開坐在身側的王四，彷彿只要閉上眼睛，他就會消失不見一般。
“小光，乖！你太累了，閉上眼睛休息會兒！醫生說你要多休息，不睡覺怎麼能行？”
“不，不要！小光不敢睡覺……”
小小的腦袋輕微的左右搖擺，腫脹的小臉上寫滿委屈和害怕：“小光怕，怕萬一睡著了，就，就再也見不到四哥了！小光，小光不敢睡。”
健碩高大的身影在聽到孩童沙啞無力的稚嫩話語後驀然僵硬，寬闊的肩膀壓著近乎千斤重般的頭顱，慢慢地、緩緩的，伴著下沉的夕陽，沉了下去。淚，一滴滴的落到那青紫密佈，滿是鞭痕的小小手背上：
“從現在起，四哥一刻都不會離開小光！四哥會陪著小光，護著小光，再也沒有任何人可以傷害到小光。誰、都、不、行！”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從王四的牙縫裡擠出來的。輕輕摩挲著那雙稚嫩的小手，王四將肩膀和頭顱深深的埋進被褥裡，顫抖不已的身體在夕陽的餘暉下越發蕭索悲慼。
醫生說，這一個月小光恐怕都下不了床。第一個星期，只能靠生理鹽水和營養液維持生命，後面兩、三個星期，也只能進流食。如果熬不過接下來不時爆發的高熱，他很可能……很可能……他還只是個孩子！一個只有八歲的孩童！連大人都受不了的痛楚，他卻因為害怕自己擔心，死死咬牙忍著痛。硬是沒再喊過一聲疼！
“四、四哥，小光不疼，你、你別難過。小光很快，很快就會，就會好起來了！四哥你別難過。小光會一直陪著四哥，四哥也要一直一直陪著小光！一直……一直……”
極度透支的小小身體終是熬不住昏睡了過去。毫無血色的小臉上始終掛著未乾的淚痕。王四抬起頭，同樣蒼白如鬼的臉上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輕輕拭去眼角滑落的淚珠，摸著男孩柔軟的發頂柔聲低喃：
“嗯！小光乖！小光要快快的好起來。四哥還要帶小光去迪士尼呢！咱們去看米老鼠！四哥還要帶小光去看變形金剛！去海里潛水，去吃那麼大的大龍蝦.。四哥會一直一直陪著小光，陪著小光長大成人，看著小光娶妻生子。四哥絕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一分一毫！”
說到最後，聲音漸漸染上了殺機。
看著終於昏沉睡去的側臉，王四狠狠抹去眼角的淚花，按下窗簾遙控器，隨著自動閉合的窗簾，將那最後一絲掙扎的陽光一併關在窗外。
“還記得，我為什麼叫王四嗎？”
對著寬大的落地鏡子，王四坐在地上，修長有力的手指夾著燃了一半卻一口沒吸的香菸，伸手打了一下身後的躺椅，對著鏡子沙聲問道。
在此時王四的眼中，鏡中正倒映著一張滿是疤痕的邪惡臉龐。他就坐在不停前後搖擺的躺椅上，叼著煙、一臉邪笑的看著自己，滿臉嘲弄：
“當然知道！怎麼可能忘掉呢？因為你的怯懦無能啊！你前面的三個‘哥哥’不就是因為你的無能，最後都慘死了？悄無聲息的消失！啊哈哈哈哈……可你為什麼還不死？為什麼還要苟延殘喘的活在這個世上？你這隻貪生怕死的臭老鼠！讓人噁心的蟑螂！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
鏡子裡滿是疤痕的臉越發顯得猙獰可怖，他那兇惡的嘶吼更像是發自自己心底的絕望吶喊。嘴角扯出一抹輕到幾乎看不出的苦笑，王四靜靜的看著鏡子裡那張發狂的猙獰面孔，輕聲道：
“因為他們平時都叫我小四，我也就一直用了這個名字。王四—枉死。”
平靜的臉龐瞬間被極度的憤怒和不甘取代，王四突然站起身衝著鏡子大吼：
“你知不知道活下來的這麼些年，我過得有痛苦？我貪生怕死嗎？我怕死嗎？我他麼閻王殿來來回回多少趟我還會怕死嗎？這麼些年我過得生不如死，我還會害怕去死嗎？啊？可我殺不了他！我他麼殺不了他！我殺不了他我怎麼死？我死了以後拿什麼面目去見他們？他們要是問我仇報了嗎？我要怎麼回答他們？我…..我有什麼資格去死？”
寬大的鏡子漸漸變得漆黑如墨，慢慢的，四個在黑暗中緊緊抱在一起的小小少年的身影漸漸在鏡子裡顯現。
“小四，好好替我們活著！活著，才有希望，才能幫我們報仇！”
“小四，活著，活著，活著……”
“小四，小四，疼，好疼，好疼啊……活著，報仇！報仇……報……”
如墨的漆黑一片瞬間從鏡子中消失不見，王四再次看到了那個滿臉疤痕、滿目猙獰的自己。
“他們不是要你報仇嗎？你聽！他們在喊你為他們報仇呢！報仇！報仇！小光！那麼可愛惹人憐的孩子啊！是他！是他生生毀了小光！他是怎麼殘忍虐待小光的，你看不到嗎？啊？如果小光這次活不下來，你又打算叫什麼？王四還是仇五？懦夫！你這個只知道苟延殘喘的懦夫！老鼠！”
“我不是！我不是！我不是！”
血紅著眼眶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嘶吼，王四抬起右手狠狠一拳砸到鏡牆上，血順著破碎的鏡面快速湧出。王四猶如一頭困獸一般啞聲嘶吼：
“我要讓他受盡折磨而死，他加註在我們身上的，我要讓他千倍百倍的償還！可我，可我現在根本殺不了他！我他麼現在根本殺不了他！我只是他豢養的一條瘋狗而已！”
“把你的心給我，我幫你！”
婉轉纏綿透著無盡魅惑的輕柔嗓音，突兀的出現在這間空空蕩蕩、暗黑一片的屋子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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