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真的,是方蘭芝的記憶。
馬明蓮有些不相信:“不會吧?!怎麼可能!你聽誰瞎說的?”
陳綺見馬明蓮根本不信她的話,懶得再說,便取下自己掛在土牆上的鐮刀,根據方蘭芝的記憶找到磨刀石,蘸了些水開始磨鐮刀。
她磨得很細致,把鐮刀的鋒刃磨得鋥亮,這才起身拉出家裡的板車,把鐮刀和草繩都放板車上,又拿了個盛糧食的帆布袋子疊好放在板車上,然後看向方旭:“小旭,你和我一起去地裡吧!”
她寧可帶著方旭去地裡曬著,也不願意讓方旭離開自己的視線。
地裡的收成除了家裡人吃,還得交公糧,所以地裡的麥必須得早點割回來,免得麥穗被曬得炸了穗,麥粒都落到了地裡。
方旭自然是願意和媽媽呆在一起的,忙端起小洋瓷碗,把裡面剩的玉米稀粥一口喝完,一抹嘴就自己爬上了板車,在帆布袋子上坐了下來。
馬明蓮見方旭也要跟著去,只得拿出盛水的軍綠老鼈壺,灌了一壺涼開水,擰緊壺蓋遞給了方旭:“小旭,你幫你媽拿著老鼈壺,記得提醒她喝水!”
方旭歡快地答應了一聲,把老鼈壺抱在了懷裡。
陳綺看了過去——這種古老的軍綠色行軍水壺,在鄉下都叫老鼈壺,她小時候見過,已經很多年沒見了。
陳綺拿了個草帽給方旭戴上,拉著板車出了門,往北去了。
她發現方蘭芝的身體看著嬌嬌弱弱的,力氣卻很大,起碼她現在拉起板車就輕松得很。
這時候正是一天中最熱的時候,太陽很毒,道路兩邊白楊樹的葉子似蔫了一般,一動不動。
陳綺記得小時候在農村,到了割麥季節,因為中午太陽太毒,大家都是一早一晚去割麥,最熱的中午和下午都是在家睡午覺。
她準備在蔡俊去地裡之前,把麥子割完拉回家,根本不給蔡俊獻殷勤的機會。
鐵路橋下依舊有不少人在乘涼,有人在下象棋,有人在打升級,有人在鬥地主,有人鋪了張破席在邊上睡。
生産隊隊長韓青端著他的搪瓷缸,一邊看他哥韓龍和人下象棋,一邊喝茶。
韓青今年才二十四歲,生得劍眉星目,肌膚黑而細膩,是個黑裡俏青年,兩年前才從部隊退伍回來,因為為人強悍,慮事周全,被生産隊推舉為隊長。
旁邊打牌的小媳婦王愛芝不時偷偷看他一眼,韓青卻似沒有看到,只顧看人下棋。
王愛芝見大中午頭的方蘭芝拉著板車過來,就笑著打招呼:“蘭芝,晌午頭這麼熱,你怎麼這時候去地裡?”
陳綺拿毛巾擦了擦臉上的汗,笑著道:“我性子急,割好的麥放地裡我著急,趕緊去拉回家。”
另一個小媳婦王紅霞是韓青的大嫂,見大家都不打牌了,只顧說話,便也看了過去,皺著眉頭道:“蘭芝,你家裡又欺負你了,為啥不讓你弟去地裡割麥?”
陳綺認出王紅霞就是在地裡和她說話那個小媳婦,也是方蘭芝的閨蜜,便對著她笑了笑,道:“紅霞,晚上我再和細說!”
王紅霞自從嫁到蔡家營就和方蘭芝好,自然能體恤她,便笑著道:“那你快去吧,晚上記得去我家!”
陳綺笑著點了點頭,拉起板車繼續往前走。
夏天的晌午頭實在是太熱了,剛出家門沒多遠,她身上的衣服就又被汗給溻濕了。
可是沒辦法,現在方家沒有別的生計,只能指望地裡的這點收成了。
方旭懂事得很,見媽媽背上的衣服都被汗水給溻濕了,就跪在那裡,取下頭上的草帽給媽媽扇風。
陳綺覺察到了背後拂來的微弱涼風,心裡一下子軟成一團,她沒有說話,加快速度拉著板車往前走。
她一定得趕在蔡俊去地裡幫忙之前,把麥子割完拉回家裡。
見方蘭芝拉著板車走遠,王愛芝理了理自己的牌,道:“該我出了,紅桃對一!”
王紅霞扔出了一張紅桃七,一張紅桃九,嘴裡嘀咕著:“方家實在是太欺負方蘭芝了,什麼重活累活都讓方蘭芝去幹,這時候去西河地,晌午頭地裡一個人都沒有,方蘭芝又長得好,也不怕壞人......”
王愛芝斜著眼睛偷看左手邊坐著的馬德栓手裡的牌,口中道:“方蘭芝又不是大姑娘了,離了婚也算是小寡婦了,小寡婦被青瓜蛋小夥子揩點油,指不定誰更沾光呢!”
她笑容有些猥瑣:“蔡俊可沒結過婚!”
王紅霞不愛聽這話,當即反駁起來:“你怎麼說話呢?蘭芝離婚,又不是她自己想離的!”
韓青把搪瓷茶缸遞給他正下象棋的大哥韓龍,拿了自己放在一邊的鐮刀、手巾和草帽,起身道:“大哥,我先去西河地割麥,你下完這盤棋,拉了車也過去吧!”
韓龍答應了一聲,眼睛卻始終盯在棋盤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