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方式都不行,總之我要讀完一個全程。”我尚不知道讀取期間會發生什麼,不過和黑瞎子一樣也有種不樂觀的猜想。“你就準備點紙吧,”我道:“結束後我可能留很多鼻血。”
黑瞎子看著我,忽然道:“要是啞巴來了,我怎麼拖住他?如果發生了什麼,他保準沖上來。”
我無聲地笑笑,道:“這距離不算遠,他肯定已經聽到我們的對話了,他知道我的每個決定。”
救世主真難當,我心說,還得一個人扛。可是如果再重來一百遍,我也不會改變這個選擇,悶油瓶知道我現在的性子,所以不會輕易阻攔。
黑瞎子嘆口氣,“我收回之前那句話。”他指指自己的胸口,“你不會真的認為姓張的不會痛吧?”
“我知道的。”我坐上一張桌子,背靠櫥櫃,拿著試管。心想,他把心都給我了,我當然知道,可是我的也交給他了。
我仰頭把試管裡的液體滴進鼻腔,資訊素開始侵入神經末梢,所有感官陷入混亂,慢慢進入幻境。整副身子麻麻澀澀,好像從腳尖到頭頂每一寸都泡在調味料裡,感覺非常強烈。
聽見的第一句話是:“什麼時候開始的?”
這男人的聲音並不蒼老,但語調中透著滄桑。景象清晰後,我看到個中年男人,鬢角星白,微皺著眉。從熟悉的眉眼中可以清楚地辨認出來,是我爺爺。
事到如今沒什麼好驚訝的了,既然九門曾多多少少地參與過,就少不了爺爺的影子。他這副模樣我看不出年紀,爺爺的前半生沙裡來土裡去,後半生在江南聽煙雨,所以光憑面貌無法判斷歲數。
我的視角是斜上仰視的,在一個小籠中,看著爺爺下巴的感覺有點新奇,甚至有種沖動去幫他老人家把胡茬刮刮幹淨。在爺爺面前,顯然還有一個人,也就是我這一方的視角。兩個人坐在一間會談室一樣的房子裡,陳設無比簡單,一套桌椅,一個搪瓷杯。
另一個人回答道:“有幾年了。”
沉重,可以明確感知出這一段資訊的主情緒是沉重。除此之外,又摻雜了很多擔憂。
我看不見另一個人的臉,也聽不出這聲音屬於誰,大約和爺爺年齡相近。這個人把搪瓷杯向那一側推了推,道:“這一路幹燥得很,你喝點水吧。沒有茶葉,這裡物資很匱乏,喝水都不是件容易事兒。”
這個人對爺爺的態度既不是親近奉承,也不疏遠冷漠,說話很穩重。爺爺的臉上也是看不出明顯的喜怒,緊緊繃著表情。他說物資匱乏氣候幹燥,莫非這裡就是當年的基地內部?我只有一半的把握,不敢斷定。
爺爺端起杯子喝了口水,微微嫌棄道:“苦的。”
我沒看到附近有狗,爺爺是孤身一人來的?看樣子這地方條件艱苦,很有可能是爺爺不忍心讓他的寶貝們來受罪。不帶狗,也能說明一件事,此行不需要狗,他一人之力便足夠。我琢磨著,不需要那些祖宗,那麼掘土倒鬥的選項可以排除,還可以排除搏殺。畢竟爺爺養狗的另一目的,就是防衛、保險。
沒有多少絮叨閑聊的環節,爺爺問:“之前有多少個了?你們讓我做這事,想來也是找不到人了。”
那人道:“那種影響太厲害,所以才想請你一試。”
感覺這是在請高人出山。我想起爺爺晚年很喜歡清靜舒緩的夕陽紅生活,大概就是因為以前被左一件右一件的事情搞煩了。
爺爺語氣十分平淡,“如果我也被影響了呢?”
那人道:“情況不對的時候,自然會營救。”
似乎有些風險,爺爺到底是答應了什麼?我心想。
“然後繼續找人過來?”爺爺道:“那,如果我能僥幸逃過那種影響呢?”
“再好不過。”那人語氣不變,“那再繼續試試看,能否反過來影響它。”
兩人口中的“影響”為何物?我越聽越迷糊,爺爺的本事好像很大。
爺爺的情緒帶了點激動,但仍表現得不明顯,如常道:“你偏偏來管這檔事,究竟在想什麼?”
直接問出這種話,我想兩人的關系至少是熟悉的。那人道:“是想知道,那東西究竟是什麼?”
爺爺沉默片刻,那人非常耐心地等待。爺爺端起那杯他視之為苦味的水,喝了一口,然後站起身,那人亦跟著起身。我的視角隨之改變,籠子小幅度的起起落落像是腳步的節奏,彷彿被他們一直帶在身邊。
出來以後,外面是條走道。與我之前見過的基地場景大差不離,不過是處於使用中的狀態,甚至還有燈光亮起。沿途路過不同的區域,匆匆瞥一眼,有些像廠房,有些則只是小房間。我能看見那些門後的人影,不知他們忙些什麼,心道這裡廢棄之前也是有點活氣的。
他們走了很長一段,依舊沒有停下的意思。無人開口說話,好像剛才那番談話已經耗盡體力似的。我作為一條蛇,不由覺得無趣和著急,恨不得讓眼前的幻境快進。
這麼想著,兩人的步伐真的快了起來。我原以為是兩位當事人也急著趕路,但是看到了前方爺爺的雙腳,才發覺這事似乎有點複雜。他走路時兩腳的距離,即步幅沒有變,只是動作的頻率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