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簇說出“報警”的時候,我下意識感到滑稽,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種最軟弱的威脅了。
再怎麼狂傲,他在我們眼裡終究是個小孩。他的叛逆是建立在青春期激素之上,而非實實在在的經驗和閱歷。這種年紀的學生,通常是打過一回群架就拽上天,聚集幾個哥們就自稱幫派。
我保持一絲淡淡的笑容,沖他道:“我來教你一些學校裡沒有的東西,有些人是警察也沒法管的。”
黎簇瞪著我說不出話,好像一口氣堵在喉嚨,憋得不上不下。我走進他們家的房間,問悶油瓶:“發現了什麼?”故意說得大聲,好讓那小子聽到。
黎簇沒有跑過來,可能是有所忌憚,遠遠站在客廳裡用一種抵死頑抗的語氣道:“我爸離開前留下的現金全在我這,你們要多少錢?”
“我要的東西,多少錢都買不到。”我走進這間臥室,悶油瓶示意我去看床頭櫃。抽屜拉到了底端,裡面放著各種證件和材料,一塌糊塗,顯然是有個毛手毛腳的人翻過。我問那小子,“是你亂翻你爸的東西?”
“我每次翻完之後都會恢複原狀的,”黎簇非常忍不了我懷疑他的作案智商,走近幾步指著床頭櫃道:“我回家的時候就是這樣。”
悶油瓶在我身邊低語:“他走得很匆忙,而且……”他點了點躺在抽屜最上方的東西,“沒有帶上這個。”
那錢包赫然擺在那裡,我頓時覺得我們倆真成了入室搶劫的共犯。我拿起它的時候,能感覺到那小子的目光幾乎要射穿我。我心說我可是良民,翻看一下也不算是偷。
可是開啟之後,錢包裡沒有任何鈔票。黎簇盯著我們的一舉一動,“我說了,我老爸房間裡沒有錢。”
除了鈔票之外,其他東西一應俱全,身份證,駕照,銀行卡,甚至還有某家餐館中獎五元的發票。發票上的日期很新,我拿起來對那小子道:“這有五塊,不是錢?”
他終於被我激怒,沖過來搶走錢包,“你要那五塊就給你好了!”
這下事情變得好辦了許多,我裝作若有所思的樣子,道:“與其說出差,還不如說你爸去逃亡了,看來你爸幹的活不簡單啊。”
“都是正經工作!”黎簇反駁道。
人在情緒惱怒的時候往往缺乏理智,難以接受他人的觀點,說話的態度也更直接。我進一步道:“你又不跟著他出門,怎麼知道他每天是去工作還是……”
我故意停下,果然,他急道:“我小時候總去他工作的地方,怎麼不知道?”
這時悶油瓶默默地看了我一眼,我心說還早,這才剛剛開始。
我一字不差地報出那個運輸公司的名字,黎簇後退一步,道:“你查我老爸?那都是他以前的單位了。”
我笑了笑,“你知道嗎,黑市的貨物流通正需要這種公司來提供服務。”
黎簇張張嘴卻沒有說話,這一回不再辯解。他歪了下腦袋,小心翼翼道:“你倆,是便衣警察?”
我被這小子的反應搞得哭笑不得,他八成看多了《華容道》那種片子。不過,也未必不可以順水推舟,我預設了他的推測,擺正神情道:“你小時候在黎先生工作的地方看到過什麼?”
“他不讓我進去,我只是偷偷瞄過一眼……那個倉庫裡的東西,”黎簇一邊回憶一邊吞吐道:“貌似是金屬材料,但是外表很奇怪。”
我發現十七八歲的男孩子的心思很難琢磨,完全不能用常理推斷。上一秒他還氣得噴火,下一秒就真的開始懷疑自己的父親。照他這番說詞,老黎對自己兒子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金屬不過充當容器的作用,那小子連這都不知道。
我問他:“你想不想知道,你老爸去了哪裡?”
黎簇不帶猶豫,搖了搖頭。看來父子關系挺不和諧,他現在只要一心享受一個人在家的自由。這小子突然反應了過來,狐疑地問:“你們不是不知道他在哪裡的嗎?”
我跟他裝傻充愣,“是啊,所以我也沒辦法告訴你。”
我本打算就此告辭,黎簇突然道:“你倆不是警察吧。”
我回過頭,他依舊有些害怕,但逞強道:“如果你們再來,我真的會報警。”
我朝他做了個請便的手勢,和悶油瓶走了出去。八成在我倆離開他家後,他還趴在貓眼前看了一會兒。我回想自己的青春期,遠沒有他如此特色鮮明,難道現在祖國的花朵都是這樣的?
我忍不住道:“那小子,比我青春期的時候好玩多了。”
悶油瓶不語,我想起這是個沒有童年的家夥,應該不能理解這種話題。不由拍上他的肩,道:“你就沒有青春期吧,可憐,還是得我來疼你。”
悶油瓶轉頭眯眼看我,順勢湊過來落下一個深吻,唇齒間模模糊糊說了兩個字:“你來?”
這一片倒沒什麼路人,但是前方不遠便是馬路。我聽見他那微微上揚的尾音,頓覺危險,把手收了回來,咳了兩聲,回歸正題,“不出所料的話,霍家已經在廣西辦完事了。”
悶油瓶點點頭,開口問我胖子的訊息。
黎簇的老爸消失得如此蹊蹺,說明他去的地方用不上銀行卡,也用不上身份證。他兒子不明白,但我們深諳其理,如果帶上了證件,做某些事的時候反而會縮手縮腳。再加上黃巖透露霍害們早已發現了沙漠的地點,估計霍家是要召回當年的相關人員,深入巴丹吉林的腹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