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海藻向收費站確認了一遍路線,出了關卡開進匝道。“吃點東西墊饑吧,我不能保證抵達時間。”他說。
我說無所謂,他就從副駕駛的座位上拿了個橘子,朝後丟過來。我忙接住,只聽他道:“我買的,沒有核,方便。”
吐不出“核”來,吃得再多有意義嗎?
我傾身往前看了看,座椅上擺了滿滿兩袋,買下來跟不要錢似的。張海藻道:“盡管吃,公家的。”
“你們待遇太好了吧。”我不禁詫異,“出差福利嗎?你這也算是出差了。”
“不是。”他狡猾地笑道:“可以報銷的。因為,沒有人能確切地算出我的交通費。”
我很快明白過來,哭笑不得。他最大的老闆正坐在我身邊,他竟然就這樣不打自招。悶油瓶倒是沒有反應,可能早已視錢財如身外物。我剝開來一瓣瓣地吃,問:“你們還有會計?”
“沒辦法。對於一個團隊來說,開支是個不小的問題。”他道:“現在隊裡管錢的那個,聽說還在美國考過資格證。”
“讓那個人改名張海歸吧,名副其實了。”我慢慢說道:“你們是海字輩,和大陸隔海相望,這主意誰想的?太絕了。”
他同我嘮嗑一般,道:“其實‘洋’也很好,隔著太平洋。這樣我就叫髒……張洋遭,不……張洋……”
我趕緊接上:“張洋朝。”
他點頭,“你懂就好。”
我想了想又道:“你們想好下一輩叫什麼了嗎?港字輩?”
“也不錯,好聽。”他若有所思,“但是有沒有下一代還很難說。”
悶油瓶終於轉頭,看向聊家常的我們倆。他沒有開口,但我知道他想讓我終止對話。我在悶油瓶有所動作之前塞了瓣橘子過去,道:“好吃嗎?不客氣,公家的,給報銷。”
只是旁敲側擊一下海字輩的歷史,我想應該沒什麼問題。如果時間上是契合的,不妨把現實中的海字輩與故事裡的資訊拼接在一起,那就變成了這樣的版本:他們於九十年代從海外進入大陸,發生了一些事後又退回香港。假使果真如此,我就不得不重新定位一下這些人的意圖了,他們莫非正是當初秦嶺事件的策劃人?
在賓館的時候我就該想到這些,問問悶油瓶。現在張海藻在場,二人世界裡多了個電燈泡,我又不能問了。隨即打定主意,我決定盡快找個獨處的機會弄明白。
悶油瓶有樣學樣,也往我嘴裡塞橘子。我欣然接受,還沒來得及把一整瓣吞進嘴裡,他的手指就順理成章探了進來,輕輕戳了戳我的舌頭,像在暗示什麼。我臉一熱,瞪了他一眼,悶油瓶從容地把手指拿出來,又抹了下我的唇角。
張海藻坐在前面,我們倆別說深吻了,身體保持著一定距離,擁抱都沒機會。話說回來,我還沒研究過那最後一步的事情,感覺不會太複雜,不知哪裡有學習教程?
太陽落山的時候,我們抵達秦嶺山腳,隨便選了家飯館。等待上菜的時間裡,張海藻捧著手機,塞上耳機,旁若無人地不知在看些什麼,和店裡其他年輕人一模一樣。
我道:“這個你們也報銷?”
他頭也不抬,“什麼?”
“上網流量。”我說。
一個沉迷手機的張家人,我心說小夥子可真是前途無量。張海藻解釋:“那個不給報。沒事,我下載好了看的。”
我瞥了眼螢幕,幾個眼熟的演員,模糊不清的畫質,好像是部童年的老電影。我問:“你喜歡看電影?”
他按了暫停,抬頭對我道:“求你別說話了,現在是我工作之餘的休息時間,你知道看到高潮的時候被人打斷是什麼感受嗎?還有十分鐘,讓我看到結局好嗎?”
張海藻埋頭繼續看,我忍住了劇透的慾望,用手肘捅捅悶油瓶,“他是不是你們從外面找來的?”
“他的確姓張。”悶油瓶淡淡地看了我一眼。
我感到可惜地搖搖頭,“你們這個家族……就被手機毀了。”
“他們本來就屬於分支。”悶油瓶不鹹不淡地說。
我怎麼聽都覺得他在極力維護形象,笑了笑道:“你原來是什麼輩分的?張某某,記得那個字嗎?”
悶油瓶道:“我身上沒有其他名字了。”
服務員上了菜,張海藻似乎也看完了,便收起東西動筷。
“也想不出你適合什麼名字。”我道:“不如跟我一輩,我在我們家是……”話沒說完,突然想起來,我是獨子,單名只有一個字,這種話題我幹嘛瞎摻和?下意識竟那樣開口了。
我想到一個最佳方案,“算了,你還是叫吳張氏吧。”
“錯了。”張海藻突然插嘴道,“是你到我們家來,應該是你叫髒……張吳氏。”
我遲了一秒才反應過來,這話是對我說的。張海藻似乎並不覺得自己說了什麼不得了的內容,淡定自若地舀著湯。我微微偏頭轉向悶油瓶,等他的解釋。
悶油瓶一臉的波瀾不驚,對我道:“他們應該都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