珉玉除了安撫鎮定魂魄,別無它用,那柄匕首次次“殺”他,卻從未帶來痛楚,難道是為了鎮他的魂魄?但一世世,那些人為什麼都要如此?唯一能做想的,定是連雲指使,究竟為什麼要這樣做?難道他魂魄有損?祭天又是怎麼一回事。
無數疑問像一縷縷亂麻,糾結成一團,理不出頭緒。蒼碧抬起爪子,按在腦門上,甩了甩腦袋,暫且把這些壓下,眼前他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連雲就在外頭,等出去了,定要好好問個明白。
荊棘林外,一切的始作俑者自是不會答他的,連雲雙手握拳,指甲刺入掌心,被水流製得半步也挪不了,甚至轉頭尋找那抹白色身影都做不到。
“逍遙,放開我。”連雲眼中泛著冷光。
“我此前便告誡過你,不能改命。”逍遙一襲藍衣,衣袂隨著腳步,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淺淡的紋路彷彿翻騰出海濤,他一張似笑非笑的臉,令人摸不透在想什麼,定定地說著,深邃的眼望向不遠處從生的荊棘,“你不讓他取珉玉,然後呢?你的傷怎麼辦?再去汲取生魂?”
“我不會再傷人。”連雲言辭鑿鑿,“五千年前,我被怨怒迷了心竅,這才鑄下大錯,如何會再犯。我說了,珉玉,我自己會取,你放蒼碧出來。”
“你不能。”逍遙說,“你很清楚,荊棘林中一切神力妖力皆不可行,堅甲厚鱗形如無物,誰人入內都會化回原形,蒼碧進去,是隻狐,你進去,便是偌大的一條玄蛟。”
“那又如何?”
“你如山的身軀栽進這林中,還如何出得來?”逍遙反問。
連雲語塞,他說得不錯,這荊棘林看似兇險,反而體型越是嬌小,受的傷害越少,若是找個拳頭大的鼠妖進去,說不定還能毫發無損,但以巨蛟的原身,恐怕連要進林子都得與荊刺拼上性命。
“便是不要這珉玉又如何,無需讓他犯險。”
“若不要這珉玉,你的傷不好,後面的事呢?”逍遙道,“連雲,我知你要保蒼碧,但小痛抵大傷,是值得的。”
“他傷了,便不值。”
“那他灰飛煙滅了呢?”
那四個字入耳,連雲瞳孔皺縮,語調難得高了幾分:“他不會。”
“好,我不說,你都知道的。”逍遙轉身,又回過頭,收回對連雲的禁錮,“他快出來了,我用幻術給他引路,傷得沒原先那麼重,放心罷。”說罷,他身前幻出一道幽深的藍光,步入其中,沒了影蹤。
身後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連雲急速轉身飛奔過去,只見一道染著紅的白影滾出荊棘林。
蒼碧一手環在胸前,抱了兩塊巴掌大的珉玉,另一手擋在毛臉蛋上,尖嘴裡還叼著一塊拳頭大的玉,感受到體內的妖力終於回來了,便知出了那該死的林子,正要抬頭找人,身子一晃,就跌進了一團黑中。
連雲捧起蒼碧毛臉蛋,手向下移了半分,看著那滿身的傷口,一時不知如何下手,只能脫下外衣,把他小心翼翼地裹起來,抱在懷裡。
蒼碧痛得齜牙咧嘴,又實在不想讓人擔心,擠出的笑比哭還難看,毛臉蛋上的鹹水還沒幹透,要是現下照著鏡子,他準得挖了個地洞鑽起來。
“連雲,我……”蒼碧想吐露滿腔的疑問,可身上除了臉,無一處不痛,倒抽了好幾口涼氣,總算再次開口,卻見連雲手掌覆蓋下來,修長的指在他眉心一點,所有疼痛與神志一同飛到了九霄雲外。
月色悽悽,深林中,頎長的黑色身影急速飛奔,連張牙舞爪伸展的枝丫刮在臉龐手臂,都不能減緩他的腳步。
連雲抱著蒼碧,一路沖回洞府,尋找地方安放,洞裡卻一個舒適地角落都找不著,轉了半圈,把目光定在大老虎身上:“城旌,醒醒。”他這一聲動用了體內因魂魄受損殘存不多的妖力,直接把話音傳進城旌腦中。
“嗯?誰叫我?”城旌一骨碌起身,見是連雲,怒號一聲,“你又要幹什麼!”
“怎麼了?”爰爰醒了,警惕地看著連雲,鼻尖聳了聳,蹦到連雲腳邊,“無煙?你把無煙怎麼了?怎麼有血味?”
“城旌,過來。”連雲斂眉低喝。
出於獸類的本能,城旌身體不受控制般,乖順地走了過去。
連雲輕柔地剝開懷裡的外衣,把傷痕累累的蒼碧放在暖融的虎背上。
“你!你怎麼把無煙弄成這副樣子!”城旌怒號,虎嘯震徹山洞。
“安靜。”連雲又是一喝,不響卻極具威懾。城旌當即噤聲,爰爰縮到他背上,抬起小巧地毛爪子輕輕撫著蒼碧頭頂。
連雲把一塊珉玉按在頸項,幸而珉玉這東西雖屬靈礦,使用起來卻沒什麼禁忌,也與施用者的妖力強弱沒多大關系,他強迫自己穩下心神,深呼吸片刻,稍稍修複了魂傷,扔下珉玉,指尖再次覆上蒼碧眉心。
“你做什……”城旌又要吼,爰爰跳下來趴在他嘴上:“他好像在救無煙。”城旌窺看一眼,似乎覺得有理,半躺下身子,給蒼碧圈出更舒適的位置,兩只小妖不說話了,靜靜看著。
只沒一會,連雲就移開手。
蒼碧醒了,沒感覺身上有任何痛感,眨了眨翡翠瞳,幻成人形,見連雲那正看著自己,那雙墨眼中竟有一絲水光般的反射,心裡不安萬分,趕忙說:“不痛,真的。”
“我知道。”連雲道,方才他施了術,遮蔽了蒼碧痛感,卻沒有辦法治癒傷口。
蒼碧與他對視半晌,依舊摸不透那面無表情下藏著什麼,垂眸見了手上一道道傷痕,此前有明確的痛感,知道哪裡有傷,現在不痛了,反倒不安起來,忽然問道:“我臉沒被刮花吧?”
“有……”爰爰才起了個話音,被連雲一掌捂住毛嘴。
“沒有,很美。”連雲以指拂過白皙如玉的臉龐,縱使蒼碧保護得再好,還是不能萬無一失,右耳邊,留下一道拇指長的淺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