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幕暗下,盛夏星辰伴蒼月初升,閃爍的光耀照不亮背陰的人間。
空地上,人群陸續散去。
蒼碧猶在說著:“後來北疆被犯,大司馬正繼續徵戰西陲,其餘重將也各自討伐別處,陛下一時找不到人選,便命我帶著李家殘軍先來抵禦一陣。”
“你就這麼趕鴨子上架的來了?”劉柏不可置信,竟讓他以兩千多將士,對抗數萬胡虜大軍,要不是障眼法設得好,真讓對面以為有五六萬驍勇,恐怕一天都受不住。
蒼碧失笑:“我祖父桀驁,與眾多將軍不睦,還好大司馬以國為重,不計私怨,總算來支援了,不然鴨都要被魚肉了。”
劉柏幹笑兩聲,一時無言,取出羌笛,幽幽演奏那首《思鄉》,一尾禿了頂的紅腹山雀翩翩飛來,落在他頭頂,似把一頭蓬發當成了巢xue。
蒼碧頂著山雀瞧了一會,心隨著樂聲起伏,低低道:“我想家了。”
“嗯。”劉柏氣息一頓,複而吹奏。
蒼碧曲起膝蓋,把身子縮成一團:“我想吃豆腐。”
劉柏放下羌笛:“這裡種不活黃豆。”
“我知道。”蒼碧對這一世無比怨念,戰場險難駭人,豆腐沒有影蹤,引以為傲的臉還被毀了,天知道他剋制著不往刀鋒裡看自己的臉有多辛苦;小黑經那一日後,再沒出現過,只希望是蟄伏在某處,千萬別有什麼不測;腦海裡亂糟糟的回憶時而分成兩簇,不時侵蝕煩躁的心緒,現下也只有身邊這雙與連雲如出一轍的黑瞳,能給予他安定感。
“等回去了,就能吃到了。”劉柏道,過了半晌,又補充,“中原國地大物博,什麼沒有。”
蒼碧調侃:“說得你不是中原國子民似的。”
劉柏立時回道:“我當然是,只是這裡剛好在地大的邊上,物自然也博不起來,就這些東西了……”
蒼碧側頭看劉柏,少年的臉是被陽光曬出的健康古銅色,眉眼清秀,稚氣未脫,淺淡的唇裂出道道幹痕,他才十四歲,本該在父母身側讀書、遊樂,享大好時光,絕不是在這徵戰不斷的邊疆承受永無止境的紛擾,擔性命之憂。
“等打完仗,我帶你去南方。”蒼碧道,“帶你去吃油香豆腐。”
劉柏複而吹奏,山雀縈繞在前,笛聲忽而一頓,短短一聲促音,山雀驚飛,往北方振翅而去。
“送你。”劉柏收起羌笛,遞給蒼碧,“說好了。”
蒼碧怔然收下:“我不會吹,你送我作甚?”
“今日吹累了,以後你想聽,把笛給我便是。”劉柏解下腰間系笛的紅布繩,在蒼碧腰帶上打了個結,把羌笛斜斜插上,道,“大將,這笛便算作我為你求的平安符,今後不管邊疆沙場,亦或太平盛世,都望你平安一生,再無紛擾。”
“那我想聽笛時,便交由你來吹奏。”
“好。”
紅腹山雀北飛數百裡,停在匈奴營壘虎帳頂上,胡虜大將咧嘴大笑:“出兵攻南!”
兩日後,援軍將至,營中士氣散漫,連巡邏兵都不願出去了,癱在帳裡嘮嗑閑扯,好似這一戰不戰而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