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圍觀的正主卻全然不知,蒼碧只專注於嫩白豆腐,拖著一左一右兩人,坐在石階上,問結香:“你和晉公子成親了?”
“唔……”結香的嘴角耷拉了下來,“沒,晉夫人不讓我進門。”
晉安摸了摸結香的小腦袋:“放心,我會說服孃的,她不過一時沒想通,肯定不會讓你受了委屈。”
“我知道。”結香側頭蹭了蹭晉安的脖頸,像只小動物般溫存。
蒼碧想起逍遙界住在隔壁的兩人,心中不禁感慨,逍遙界名為逍遙,也的確是自由自在,從沒有這些紛擾摻雜其中,想來生而為人,不如意事常八|九,誰也逃不過,好在這輩子總算過的還是愜意日子,不像前兩世那麼悽慘糟心。
四人閑談著,轉眼日頭就落了西,蒼碧不知不覺把路珏平手裡那份豆腐也下了肚,晉安想見美人的目的達到了,心也定了,像個嫁了女兒的父親一般,再三讓路珏平好好待蒼碧,在去各處送貨歸來的小廝們的催促下,上了前往下一座城的馬車。
蒼碧今日心情不錯,隨著徐徐春風,一時不想回宅子,在路珏平的引路下,去了城中一間知名的酒樓,點了幾個小菜,坐在清閑的雅座中,聽一樓臺子上的說書人聲情並茂。
“話說那狐妖美得不可方物,但凡是男子見了,都要為之傾倒,一日她扮作凡人,帶著兩個同樣化作人形的小妖,外出踏青,剛下了妖山,就在山腳下遇見個奄奄一息的人。那人一身破爛,揹著個散了架的書箱,乃是個失足滾下山坡的窮酸書生……”
妖狐救了書生,書生迷戀上佳人,得知妖狐真身後,也死心塌地追隨,將人娶進了家門。
蒼碧聽得津津有味,跟著那故事裡的白狐,露出滿足的微笑,沉醉其中,而路珏平則淺酌小酒,定定地看著注視說書人的美人。
卻聽那說書人忽的一敲木板,“啪”一聲驚響,溫馨甜蜜的氣氛路回峰轉:“老道途經此處,手中羅盤急轉,那是妖物蟄伏人間的指示……”
那天煞的道士闖入書生家中,硬生生拉扯著妖狐,就要正|法,妖狐徒有一張美貌,妖術卻修煉得不怎麼樣,根本不是老道的對手,道士桃木劍揚起,掐著手訣將打散妖魄的道法注入其中。
“那泛著血紅光華的桃木劍倏地落下!”
說書人勾人心絃地一頓,蒼碧的心也隨之被吊了起來,手不由自主地捏成拳,等待著轉機出現能化險為夷。
“書生大喝一聲,推開妖狐,竟生生迎下那一劍,凡人肉身登時血濺三尺,精魄閃著幽光從印堂飛散。”
書生死了,魂飛魄散,道士誤殺凡人,施救不及,神志一亂,被癲狂的妖狐斬殺當場,所有的溫存都成過眼雲煙,只剩下妖狐,收拾起書生冰冷的軀體,心灰意冷回了妖山。
“什麼鬼故事。”蒼碧把筷子一摔,憤憤道,“人家妖狐又不行惡,那道士來湊什麼熱鬧。”
路珏平安撫地親拍他握成拳的手背,順著說:“就是,那道士定是自己找不著媳婦,妒忌人家好日子,才來橫插一腳。”
蒼碧的不滿不止於此:“還有那書生,逞什麼英雄,他這樣死了,那妖狐該有多傷心,還不如,還不如死的是自己……”也不知他是聽得太入勝,還是把自己代入成了誰,竟撲簌簌地流下兩滴眼淚。
路珏平一愣,慌忙扯過袖子替他抹眼淚:“怎麼還哭了,不就是個故事麼。”
“三七。”他朝著雅座屏風一喚,守在外頭的三七就進來悉聽吩咐。
“讓那說書的說幾個開心的故事,銀子不成問題。”路珏平揮手催促三七快去。
“不用了。”蒼碧早沒了聽故事的心情,“我只是覺得,不值當。”
“不值當?”路珏平問。
蒼碧沉默半晌,三七手腳利索,已把少爺的要求傳達了下去,說書人一拍木板,立時說起了豆蔻年華,你儂我儂,伴著些許逗人的溫情故事。
樓下笑聲連連,蒼碧眨了眨眼,等淚意停了,才說道:“妖狐要的幸福,書生在其中,書生保住了他的性命,自己卻不在了,那妖狐活著還有什麼意思呢,還不如當初死的就是他,一了百了。”
“那若妖狐死了,書生該怎麼活?”路珏平笑問,眼梢卻流露出淡淡的哀傷。
蒼碧想了想,幾分寂寥:“考取功名,迎娶新娘,仕途輝煌,該是怎麼過都是好日子罷,總好過死於非命。”
路珏平不言,牽起蒼碧的手,也不管點的故事才剛剛開始,攜著人出了酒樓,在春風吹拂的河道邊緩緩往家中走,三七識趣地在聽不到兩人交談的距離遠遠綴著。
許久後,路珏平打破平靜,搖頭道:“妖狐死了,書生也一樣,活不下去的。”
晚歸的買花姑娘匆匆奔過街巷,見了一對佳人,自是不想錯過生意,迎上去,掀開花籃素淨的蓋布:“公子,你娘子真好看,給她買朵花吧。”
花籃裡靜靜躺著各色鮮花,路珏平挑了一朵素白的玉簾,輕巧插在蒼碧發髻,大方地給了姑娘一把碎銀,姑娘連連道謝,把整籃花都塞到路珏平手裡,邁著雀躍的步子往家裡跑去。
柳絮紛紛揚揚,在月光下泛著微光,彷彿下著暖雪,蒼碧一時怔忡,腦海中突然閃過什麼,似乎很久很久以前,也有人在他耳際插過一朵玉簾花,究竟是誰,又是在何處?
“怎麼了?”路珏平以指輕撫蒼碧臉頰,調笑道,“終於願意接納我了?”
“對不起。”蒼碧歉然搖頭,“路公子,我知道你的好意,但我受之有愧。”
路珏平不以為意,轉過蒼碧身子,讓他面對著自己,輕輕地把比自己矮了大半個頭的嬌小身軀擁在懷裡,趕在蒼碧掙紮的前一刻道:“你不願接納我,我絕不逾距,只是,能不能應允我小小的私慾,只是牽手與擁抱。”
路珏平的肩膀寬厚結實,懷抱硬朗卻不磕人,昂貴的衣料常年被熏製,泛著好聞的淡淡香味,蒼碧並不討厭,悶聲點了點頭。
“太好了。”路珏平如蒙大赦,執起蒼碧的手,小心翼翼地裹在懷裡。
雪白的寬袖滑下,露出一小段如玉的肌膚,也露出手腕上玄色的異形鐲子,蒼碧一眼瞥見,忽然鬼使神差地問:“路公子,你有沒有一把匕首,通體雪白,像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