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折出現在後半程,當表演到痛哭失聲時,他大大咧咧靠著椅子癱坐在了地上,整個人的狀態十分鬆散,大有一副什麼都不管不顧了,我只想好好哭一場的勁頭,倒也暗合了榮二公子的憊懶勁。
白湛注意到,有幾個大佬在這時已經開始竊竊私語了,不知他們在交流什麼,但這種內定的選手,如果水平低於平均線特別多,那麼即使有資本撐腰,導演組也會望而卻步,畢竟片子出來,口碑也很重要,他們總不能硬用一個各方面都差其他人很多的演員,這種時候他們會在不得罪資方的前提下給他換一個戲份不太吃重的角色……
可看到目前為止,於火火好像也沒有差很多。
如果施天辰能把平均線往上抬一抬的話……
看來大佬們對於火火的表演並不十分滿意,這一段表演結束後,他們不約而同的將目光轉向了施天辰。
看似寄予了厚望。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當施天辰緩步走進場中時,空氣突然變得前所未有的安靜,而已經完成自己表演部分的兩人也沒有離去,而是站在白湛身旁不遠處一起觀看。
施天辰從第一段表演結束後就把自己的頭發弄亂了,襯衣也從褲腰裡抽了出來,顯得皺巴巴的,從外形上多出了幾分潦倒模樣。
是啊,這一幕距離上一幕的時間已經過去很多年了,曾經錦衣玉食的小公子已經歷經漂泊,面染風霜,他的形象肯定不能和初出場時一樣光鮮奪目。
僅從這一點上看,施天辰對角色的理解比前兩人都要深,這也是白湛一直要求他的,把劇本吃透,把角色吃透,不要去靠近角色,而是去替代角色。
表演正式開始,施天辰緩緩的走近那張椅子,先是有點躊躇,然後便定定的盯著它看,滿眼的不可置信,因為他知道,那把“椅子”原先並不是那樣的,不一會,他像是認出了什麼,眼中的神色漸漸變得溫柔,似是透過歲月想起了什麼,這回他不再猶豫,大步走到椅子近前,想要一把抱住,但在張開雙臂的一瞬,又停下來,然後從褲子口袋裡摸出一方手帕。
一方很舊,已經發黃的手帕,他用這塊手帕仔細的把椅子擦拭幹淨,擦完,又把手帕摺好收回到口袋裡。
這才用手觸控這把椅子。
又是一個令人贊嘆的小細節。
也是他對角色吃透的體現,榮二這個人,骨子裡還是帶著富貴人家養成的習慣,不管多沒落,東西太髒也也是不碰的,但這個物件又是老房子的一部分,是他唯一能找到的有關當年浮華富貴的一角印證,那就先擦幹淨再說。
手帕,即使舊也得隨身攜帶,那是那個年代比較講究的人的獨有習慣。
把椅子擦幹淨後,他既沒有坐在上面,也沒有靠著它坐在地上,這點和前兩位藝人的演繹都不一樣。
他只是蹲著,而且是單膝著地的蹲法,坐著太不文雅,也不衛生;雙膝著地也不好,男兒膝下有黃金,他跪天跪地跪父母,一個石墩子還值不上他一跪。
他還是榮的小少爺,歲月並沒有完全洗掉他骨子裡信奉的那一套。
望著那方石刻,他先是拂了一下臉,又吸了吸鼻子,像是要哭,但又竭力忍著,這麼多年,他總覺得自己沒錯,但心裡有個聲音一直狠狠鞭笞著他,一朝回到故地,終於再也騙不過自己,悲涼,愧疚,懷戀,種種情緒一股腦湧上來,眼淚終是順著指縫,順著淩亂的發絲流了下來。
他的哭泣是隱忍的,安靜的,但同樣也是痛苦的,他無聲的哭泣著,身體縮成一團,隨著抽泣的動作痛苦的起伏著,但還不夠,他的痛苦還需要宣洩,他用拳頭捶打自己的頭,捶打石墩,如此反複。
最失態的一陣嚎哭即將結束,他開始偷偷打量四周,他怕被人看見,看見他像喪家之犬一樣守著一方舊宅的石墩子。
這既是一場緬懷,也是一場自省,沒有大吼大叫,沒有大哭大鬧,畢竟他從小就那麼懦弱,那麼怕事,不被人發現,是他最後的體面。
白湛被他的表演驚豔了,他沒想到施天辰可以做到這麼好,從開始到最後,每一個細微之處都是經過推敲的,都是合著角色的。
其他人也是同感,連負責記錄的人都不知何時停下了筆,直直注視著場中。
於火火更是看紅了眼圈,他距離白湛最近,這時就聽他低聲道:“天辰哥,好棒,好感動……明明一點聲音都沒出,可是我怎麼感覺聽到他在吶喊呢……”
是的,施天辰並沒有按照原指令碼上寫表演出“痛哭失聲”,周博延和於火火在這段戲裡,或多或少的都嚎啕了兩嗓子,而要不是於火火點出來,連白湛都沒注意到,施天辰並沒有嚎啕出聲。
場上極靜,於火火這番話也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白湛立刻接著說道:“痛哭失聲,可以是痛哭到聲音都扭曲,變形,不像自己發出的聲音;也可以是痛哭到完全發不出聲音;情緒積攢到一定程度,聲音就不是唯一的宣洩途徑了。”
於火火看向他:“白哥你懂得真多!”
白湛微微一笑沒有言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