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這會離得極近,顏嘉柔注意到蕭珏雖然面容憔悴不堪,像是多日不整理儀容,可奇怪的是,嘴唇周圍那一圈,面板發白,竟沒有一點胡茬,她心中頓時湧上一種莫名的怪異,扭過臉去,隨口敷衍道:“太子哥哥,我相信你會好起來的……”
………
顏嘉柔從東宮出來的那一刻,方覺喘過了氣。
東宮裡的氣氛實在太過壓抑,要不是擔心蕭珏會出事,她簡直一刻都不想多待。
已是近日暑氣漸退,天氣轉涼,日色溫潤了許多,落在身上也只覺和煦。
顏嘉柔在日光下站立了片刻,東宮牆垣外,幾株木樨已然綻放,微風拂過,空中暗香浮動。
她忽然想起一事,低頭檢查了一遍身上,看到之前蕭徹送給她的那個香囊仍完好地佩戴在身上,這才放心地繼續往前走。
——方才在東宮勸蕭珏打消自裁的念頭後,他又拉著她說了許多話,她只覺度日如年,後面他無意間發現她腰上佩戴的這個香囊,問了一句,她險些說漏了嘴,說道這是蕭徹送給她的,裡面裝了蘭陵人的命……
好在“門”字尚未說出口,她便察覺到蕭珏神色有異,猛地反應過來,立刻住了嘴,隨便扯了些話糊弄過去了。
後來蘇全給他們兩個奉茶,他平時做事十分細致,今日不知道為什麼,有些毛手毛腳,竟將茶水潑到了她身上。
這就不得不迫使她去換衣服,她從前隔三差五便要來東宮找蕭珏,因此東宮也一直備有她的衣飾。
要更衣便須得解下錦囊,這原也沒什麼,只是她換好衣服之後卻發現錦囊不見了,她大驚失色,剛要出去找,蘇全卻笑著將錦囊送了回來,說是方才她不小心掉落在地上了,幸得他眼尖,這才不至於遺失。
她連忙接過,開啟一看,見裡面的字條尚在,這才鬆了一口氣,打發蘇全下去了。
因有著這一段插曲,她出了東宮後才不放心地又檢查了一遍,見香囊尚在,這才放心。
終歸這個是要緊的東西,事關蕭徹的性命,馬虎不得,而她一向不夠細致,若是隨身攜帶,不知道什麼時候便弄丟了,還是得小心藏起來才是。
其實她原先便是這樣打算的,只不過一回宮便聽聞蕭珏出事了,急急忙忙地趕去東宮,這才將那枚香囊也一同帶了過去。
等回去後,一定要將那枚香囊妥善珍藏才是。
——
回到承歡殿後,映雪見到她立刻迎了上來,似乎有話想跟她說,她這會兒心力交瘁,卻是擺了擺手,讓她先退下了。
她一個人回到寢殿,才剛關上門,身後就撞上一個溫熱堅硬的胸膛,男人灼熱的氣息傾吐在她耳側,啞聲道:“寶寶,去哪兒了?”
顏嘉柔身子一頓,熟悉的氣息環繞上來,那段時間沒日沒夜地廝混,他已是她在這世上最親密之人,他的氣息、溫度、心跳,她都熟悉至極,彷彿已刻入她的骨髓。
她當然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只是想到她剛才去了哪裡,見了誰,做了什麼,又說了什麼,便莫名有一種心虛:“蕭徹,我……”
蕭徹一無所察,笑著將她的身子扳了過來:“嗯?是不是去跟父皇求旨,讓他為我們賜婚了?”
手背輕輕摩挲過她的臉頰,蕭徹挑眉,唇角噙著一絲戲謔的笑意:“寶寶就這麼急著嫁給我啊。”
若換做平時,蕭徹這般與她調情,她必然要羞惱地與他打鬧,之後便少不了一番卿卿我我,可今日她實在沒什麼心情,只低了頭,淡淡地道:“蕭徹,我沒有去找父皇給我們賜婚。”
蕭徹神情一滯,臉上的笑意漸漸消散了:“怎麼了?怎麼瞧著懨懨的?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顏嘉柔搖了搖頭。
“那是出了什麼事了?”他重新笑了起來,語調散漫:“沒去找父皇請旨賜婚,是皇妹害羞了,不好意思去找他?”
他掐了掐她的臉頰:“沒事的小兔,我原也不打算讓你去找父皇,你一個小姑娘,這種事,怎麼能讓你出面?這樣,明天我親自去找父皇,讓他下旨給我們賜婚,我們越快成婚越好,好不好?”
顏嘉柔濃睫輕輕顫動了一下,垂在身側的指尖微蜷,良久之後才低低地道:“不好。”
她道:“蕭徹,我沒辦法和你立刻成婚了。”
這時天色已近昏暗,傍晚的風帶了幾分涼意,從窗隙間漏進,吹得桌案上的一本話本書頁簌簌翻飛。
窗邊兩人的身影被斜陽拉得老長,一室寂靜。
青年眸底的光漸漸黯了下去,冷意上浮,嗓音裹挾了寒意,宛如初雪時,屋簷下冰稜寸寸斷裂的微響,明明是極輕的動靜,卻莫名讓人心驚。
他盯著眼前的人,只一字一句地問:“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