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腑處彷彿紮入了一把尖銳帶刺的匕首,不斷翻攪,勾帶出一片血淋淋的碎肉,不啻於淩遲。
他死死地盯著她,目光一寸寸碎裂:“那我呢?我算什麼?”
他臉上血色盡褪,顫著聲,近乎哀求地道:“嘉柔,你不喜歡我了嗎?”
“我……我當然喜歡你,只是我對你的喜歡,只是兄妹之情……”
蕭珏的面容霎時變得扭曲,戾氣陡然間浮了上來:“所以於蕭徹,便是男女之情了?”
顏嘉柔硬著頭皮點了點頭:“是,我答應過他,我會和他成婚,太子哥哥,對不起,我知道這些話或許對你很殘忍,我也不想傷害你,可我總要做出選擇,再拖下去,只會讓我們所有人都變得痛苦……眼下的情形,我們也遲早都要面對……”
只是眼下蕭珏什麼都聽不進去,他不知道該做些什麼,才能讓她迴心轉意,他從來沒有這麼絕望的時刻,只能扣著她的肩膀,一遍遍地問她:“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是我哪裡做得不夠好麼?”
“沒有,太子哥哥,你沒有哪裡不好,是我沒那麼好,我……我答應蕭徹了,所以太子哥哥,對不起……”
“你說你答應過他,要與他成婚,可難道你就沒有答應過我嗎?!嘉柔,你忘了你之前是怎麼對我說的?你說你只喜歡我一個,你說你日後一定會嫁給我,這些你難道都忘了嗎?你只記得對蕭徹的諾言,可還記得與我的約定?!”
“那些海誓山盟,難道你都忘了嗎?人貴在守信,你先答應的是我,如今又怎麼可以背棄當初與我的誓言,轉而與旁人一處?
“難道你忘了兒時你父親的教誨?人要從一而終,絕不能三心二意,否則必會遭到報應。嘉柔,我知道你不是這樣水性楊花的人,你不會這麼對我的,對嗎?”
“對不起,太子哥哥,我便是這樣一個不好的人……”她慢慢垂下了腦袋,眼圈泛紅,輕輕顫動了眼睫,聽得出聲音帶了哭腔,顯然是被他這一番話給說哭了,可盡管如此,卻還是口風不改:
“你說我水性楊花也好,見異思遷也罷,我……我也都認了……是我從前不懂事,輕易便對你說出了那樣的話……總之確然是我辜負了你,你若是怨我恨我,那也都是我該受的,可若是叫我離開蕭徹,對不起,太子哥哥,我做不到,我答應過他,要與他成婚的,我絕不能負他。”
蕭珏聞言,身形頹然地往後靠,他極短促地笑了聲,不可置信地看著她,意識到這次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蘭陵人天生擅誘,最能蠱惑人心,顏嘉柔早就被蕭徹給迷惑了,甚至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早。當局者迷旁觀者清,他一直都知道。
只是他太瞭解顏嘉柔了,她自小便不算聰慧,落水之後,便更笨了些,否則也不會一直認錯自己的救命恩人,被他哄騙著以身相許。
且她是個麵皮極薄的人,雖是個女孩,但因著有公主的頭銜,也和皇子們一道上過課,從小被灌輸的便是君子之道,所受到的規訓也是“恪守諾言、從一而終,”一旦覺得自己的言行有違規訓,便會受到拷問,無地自容。
蕭珏正是因為知道這點,所以每當他察覺到顏嘉柔的心意有所動搖時,他便會搬出這些道理規訓她,迫使她重回“正途。”
只要顏嘉柔還有點羞恥心,還要點臉面,不肯承認自己變心,不肯扣上“見異思遷、三心二意”的罪名,她就永遠都沒有勇氣離開他,選擇蕭徹。
可他從未想過,愛意瘋長,這個法子也會有失效的一天。
他有那麼一瞬間喉頭緊澀,呼吸困難。
巨大的絕望籠罩了他。
顏嘉柔的一顆心已經離他越來越遠了,可他卻不知道該怎麼再次留住她。
偷來的愛意,難道終將失去麼?
父親不喜,母親也不過是利用他鞏固自己的地位,雖有太子之尊,可資質平平,不得聖心,每一天都活在“被廢”的恐懼中,戰戰兢兢,從不敢行差踏錯。
於是性子越發地扭曲、陰暗。
顏嘉柔曾是他灰暗的人生中唯一的救贖。
這些年他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地守護著這一點點可憐的光亮,雖然從一開始就是偷來的,可他擁有了這麼多年,早就把她視為所有物了,他決不允許任何人把她從他身邊搶走!
何況蕭徹甚至都沒有挾恩以報,憑什麼,他憑什麼能讓顏嘉柔心甘情願地嫁給他?
那他呢,他算什麼?他處心積慮地冒領救命之恩,一個人見不得光地守護著這個秘密這麼多年,又算什麼?難道他從始至終,都只不過是蕭徹和顏嘉柔情愛途中的一塊絆腳石嗎?促使他們好事多磨?如今他們互通心意,他便再也沒了用處,合該被人一腳踢開?
而蕭徹,他甚至什麼都沒有做,連那個他患得患失隱瞞多年的秘密,他都不屑於告訴顏嘉柔,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顏嘉柔的愛,他憑什麼!
不,他怎麼甘心?他絕不甘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