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 章 要什麼?
景流玉拿到了兩枚公司的印章, 在表示自己會盡力一試後,出了書房。
這也算是最好的法子了,把瀕臨虧損的産業交由家中年輕小輩打理, 能扭轉盈虧最好,要是不能,對外只說給孩子練手的, 敗壞了也有個託詞, 不至於顯得他們家裡無人又無能。
他們還留了後手, 流玉可是長孫啊!産業怎麼也不能敗在他手裡, 否則到時候傳出去,景家下一代繼承人是個窩囊廢,那就貽笑大方了。
實在無力迴天, 就隨便轉交給和清或者聞庭, 也算是棄車保帥的下下策。
景聞庭和景流玉是一條賊船上的人,緊張忐忑了許久, 早在他必經的花園等候了, 一見他,就迎上去, 問:“怎麼樣?”
見景流玉點頭, 景聞庭長松一口氣,轉又皺眉:“賬面上的事你有十足的把握不露破綻嗎?別被逮住了,連累我。”
景流玉沉默,景聞庭反倒汗毛倒立起來了。
“他們非要追責的話, 找個會計, 給些錢,進去待幾年,最差還有徐嘯龍在前面頂著。”
景流玉輕描淡寫, 景聞庭聽著骨頭寒津津的,毫不懷疑關鍵時候,景流玉會把他也推出去。
他還沒來得及說話,梧桐樹後躥出來只小狗,erer地亂叫,黃黑白配色,大大的耳朵,直沖上來叼景流玉的褲腳,尾巴搖得像風扇,脖子上戴著個狗牌,看起來又調皮又活潑,還有些傻。
緊跟著十二三歲的景樂棠也從樹後面鑽出來了,看見景流玉一愣,眼神閃過一絲慌張,揹著手往後倒退了兩步,結結巴巴叫他:“大哥。”
景聞庭窺了眼景流玉平靜無波的神色,電光火石間想起許多年前的一樁陳年舊事。
家裡一堆孩子,就數景流玉被管教的最嚴格,景流玉十歲左右的時候,同學送了他一隻小狗,小孩兒嘛,自然喜歡的不得了,天天走哪兒帶哪兒,結果大爺爺他們覺得他玩物喪志,當著景流玉的面兒,把狗勒死了,說是給他長長教訓。
這事都快過去十年了,也就幾個和景流玉年紀相仿的弟妹知道。
景聞庭沒心沒肺,還記得這事,全因為那天景流玉哭得寂靜無聲,十分嚇人,跪在地上抱著狗的屍體,一坐就是一整天。
打那以後,景流玉就變得內裡陰沉沉的了,大爺爺他們還暗地裡感嘆這狗勒死的好,一下子讓流玉長大了。
這麼多年過去,景聞庭再也沒見景流玉養過什麼東西,甚至看見狗就厭煩,大概容易讓他想起那段萬事不能自己做主的慘痛童年。
他緊張地看著景流玉,甚至擔心他今天被砸破頭心情不好,會把狗踢開,再惹得樂棠哭。
誰料景流玉反而把小狗提起來,捧著後腰放在掌心裡轉了一圈抱著,輕輕撓了撓小狗的下巴。
剛才還仗勢欺人的狗一看景流玉不怕他,一下子就慫了,夾著尾巴縮著耳朵,沖他嚶嚶地叫。
又慫又兇又笨,叫起來還erer的,景流玉很難不想到一個人,哭起來也是erer的。
他笑了笑,問景樂棠:“它吃得多嗎?”
景流玉和餘下幾個弟妹年齡差的大,不常和他們說話,對他們來說,優秀的大哥既遙不可及又令人尊敬,聽他問自己,景樂棠一時間愣了愣,回神後連忙回答:“吃得多呢!而且每次都要撐到肚子鼓起來才肯離開飯盆。”
景流玉的笑容愈發加深了一些,想到每次都吃得肚子鼓起的小蠢貨,揉了揉小狗的肚子,把它交過去:“很可愛,去玩吧。”
景樂棠帶著小狗乖乖走了。
景聞庭眯起眼睛,總感覺哪裡不對勁。
冬季晝短夜長,才五點天就黑透了,照例快要過年了,學校也沒課,景流玉是不該走的,景聞庭卻見他披了衣服拿著鑰匙出門,走出門的時候,倒比來時更輕松急切。
景和清看著景流玉利落離去的背影,和景聞庭羨慕地說:“真好,大哥都能自己出去住了,等咱們上了大學,就湊錢買套房子,也不回來住。”
景聞庭看了看捧著腮,對未來充滿幻想的哥哥,悄悄拉住他的手說:“一定,就咱們兩個。”
景流玉每次在景家往返,都像踏進了時空幻境,走出景家,有種恍若隔世之感,像從大清王朝一下子跳過了辛亥革命五四運動和新中國成立,直接邁進二十一世紀現代化的大門。
他的靈魂在時空穿梭的縫隙裡扭曲,一擰都是濕噠噠的黏糊糊的髒水,沉重黏膩地裹緊他,灌滿了每一顆毛孔,他要找一些什麼鮮活的,跳動的,激烈的,鮮明的東西紓解,把這些死水清出去。
趕上晚高峰,車流挪動緩慢,如同半休眠的老龜在地上緩慢爬行,景流玉繞路,從郊區往北兜了一大圈,壓著限速回了家,時間才到傍晚六點,家裡的管家和廚師都下班了。
他掐算了下時間,沉默著在廚房煮了盤番茄意麵,沉默著端上了樓,又沉默地坐在喻圓身邊。
七點五十分,蜷縮在床上睡覺的喻圓準時伸了個懶腰,幽幽轉醒,順手摸起身邊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餘光瞥見陰森森坐在床邊的景流玉。
月光透進來,將對方臉照得慘白無比,一雙眼睛卻熠熠生輝,他嚇得尖叫一聲,差點從床上彈起來,抱著被子大喊:“你有病啊!不知道開燈!你坐這兒嚇唬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