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3 章
洛然焦急地等在急救室門外,一門之隔的是奶奶。對於長在蜜糖罐裡的孩子,洛然早就接受了死亡教育。這樣的教育並非只是簡單地給孩子”死亡知識傳遞”,更多的是涉及個體生命觀的建構、情感處理能力培養以及代際文化傳遞的複雜過程。
透過”科學祛魅”解構了死亡的神秘性質,用生物學解釋生命終結的同時,搭配物理熵增理論闡釋物質消亡,引入哲學裡描述的存在主義,積極並具有引導性地討論生命意義的書籍。
但這種理性解構可以導致情感真空,當幾歲的小孩子在顯微鏡下觀察細胞凋亡後追問家人的回憶也會作用力而消散嗎?這是折射出科學話語位於情感慰藉層面的侷限。
整個教育流程裡需要”人文補償機制”共同構建,洛然從小的繪本就有《天藍色的彼岸》。透過加繆《西西弗神話》探討生存荒謬性。讓孩童的認知呈螺旋式不斷上升,科學認知——人文反思——價值重構形成獨特的死亡教育優質正規化。
參觀自然博物館時討論物種滅絕與個體死亡的關系,照料臨終寵物時進行責任教育,清明節祭祖時展開家族口述史記錄。
透過死亡認知建構生命意義系統,當量子物理博士用薛定諤貓比喻生命的不確定性,文學教授母親以《奧德賽》冥府之旅隱喻精神成長時,他們正在編織一張意義之網,使孩子既能理性認知死亡必然性,又能保持對生命的熱忱。這種心理平衡術的深層密碼,就藏在書房裡並置的《時間簡史》與《飛鳥集》之間。
可洛煋卻與洛然截然相反,他即將面臨——人該如何處理哀傷這樣的課題。當然,洛然還不知道,他哥現在也躺在病床上。
洛煋彷彿做了一場夢,在夢裡,天空和頭腦一樣混沌。面前是一直在幻化著的臉,一會兒是母親,一會兒是洛然,一會兒是父親,再接著變成奶奶,變成叔叔,變成田西禾,變成林川。
這些在他的命運裡打轉的人也縈繞在他的頭腦中,洛煋難受極了。
可是在夢裡他是無處逃脫的,現實裡也是如此。
蘇毓在病床前端詳著洛煋,他似乎在透過這張臉看到一些什麼,他的表情忽明忽暗,一會兒他笑了。
“蘇醫生,”身邊的護士試探地喊著蘇毓,“怎麼笑了?”
“給他打那支藥吧。”
“真的能行嗎?”
蘇毓沒有繼續說下去,而是起身給護士讓出一個空間,示意她繼續做好她的工作。針頭刺進面板血管,隨著注射器的推進,針管裡的液體一點一點地進入了身體。洛煋安靜地躺著,無法得知他現在是否疼痛。蘇毓只是靜靜地注視著這一切,他像是一個旁觀的審判者,卻選擇加入了這混亂的遊戲之中。
洛煋,你不能再逃避了哦,一切都交給王飛的話,顯得你也太殘忍了。
蘇毓在心裡想著,他改變了對洛煋的用藥計劃。
不出一會兒的時間,洛煋在床上眨了眨眼睛,“我這是在哪?”
小護士一步向前,“你感覺怎麼樣?”她扶住了洛煋,洛煋的上身半倚著枕頭,坐了起來。
“我是在醫院?”洛煋觀察著他所在的病房,很明顯這是私人病房,一應俱全的裝置一眼就能望見。最後,洛煋的眼光落在了已經起身站在病床旁邊的蘇毓身上。
幹淨、整潔的白大褂,齊肩的頭發全都向後梳著,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額頭可能因為過寬而顯得有些方方的。
蘇毓開口:“你感覺哪裡特別痛嗎?”看著洛煋有些恍惚的神色,蘇毓有補充了一句“我是醫生。”
“頭有點痛,我怎麼在這?”
“你發燒昏倒了,就來醫院了。”
洛煋沒有反問,或許,藥物已經起效了。
蘇毓見狀微笑著伸手,大手直接撫上了洛煋的頭。“放心,已經通知你的家人了。在這很安全。”
洛煋抬頭看著蘇醫生,這個人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氣質,是專業?還是信賴感呢?
“通知誰了?”
“你一直唸叨著的叔叔啊。”蘇毓臉上的笑更深。
洛煋感覺到頭痛,“我能出去透透氣嗎?”
“我陪你,可以?”
洛煋點頭,蘇毓攙扶著他,一步一步走向病房外。